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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约翰与赛菈菲娜』(1 / 2)



以勇者可歌可泣的牺牲为代价,成功打倒狂神的消息,传遍了艾斯卡尼亚大陆各地。



即使是位在远离王国中心,边境地带的这个偏僻村落也不例外。



「这样啊。」



这里有个将右手衣袖在肩膀处打结的独臂青年。他有着因农务而晒黑的肌肤,以及虽然不算壮硕但十分结实的体格。不过,从长长黑发缝隙间透出的黑色眼珠之光采却给人不太可靠的感觉。青年的表情相当忧郁。



他将锄头扛上肩,边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边低声这么说。



「一切都结束了吗。」



村中广场传来欢喜的呐喊,还有像是在悼念勇者之死的哭声。



不过,青年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将锄头砸向地面。彷佛是在为人类与魔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打上终止符般,一次又一次地翻动土壤。



啪沙、啪沙。



青年才全心投入作业没多久,一个肥胖的中年男性就来到了他身旁。



「约翰,你听说了吗?」



「⋯⋯请问您是指什么?」



青年──约翰──暂时停止耕作,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如此询问。



中年男性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同时也是约翰的雇主。



「魔族们的邪恶之神终于被打倒了。前来袭击村子的怪物数量应该也会大幅减少吧。哎呀,虽然这件事很值得高兴,不过,我想有些话还是应该先告诉你会比较好。也就是说,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村子不得不削减防卫费用。你应该可以了解吧?」



「⋯⋯也就是说,要调低薪水吧?」



「今年受到寒流影响,农作物的收成也不理想。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村子着想。」



我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啊──虽然约翰这么想,但并没有在心情似乎变得不太愉快的村长面前将之说出口。藉由保护村庄而获取的酬劳,现在就已经称不上足够了,要是再进一步遭到削减的话,约翰可能会变得连想要养活自己都有困难。



不过,算了。



要说无所谓的话也的确是无所谓<、、、、、、、、、、、、、、>。



「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呀,真是多谢你了。你当初半死不活地回到村子的时候,是我们给你工作的。看来你还记得这份恩情哪。既然这样,今后也拜托你多帮忙啰。」



随便怎样都好──反正我也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约翰甚至没有目送村长离开就又继续挥起了锄头。独臂传来痛楚。宛如火烧般的疼痛让约翰皱起了脸,嘴角紧闭。



「看来我就快要到哪里都无处容身了啊。」



青年如此自嘲。



约翰以左手遮挡阳光,眯起眼睛仰望。天空依旧晴朗,彷佛闪耀着无忧无虑的苍蓝。与那时相比,明明一切都应该没有丝毫改变,但天空的颜色却截然不同了。



在约翰看来,村民们似乎都欢喜若狂。他想,可能是因为来自王都,四处宣传「勇者拯救了世界」这个消息的那群人还停留在村中的关系吧。他们似乎非常小心地运送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或许是这种紧张感传给了村民。毕竟,这里是个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非常容易受到影响的「脆弱」村庄。



不过,虽说是这样的日子,面对结束农务返回位于村庄外侧住处的约翰,村民们的眼神却还是跟平时一样。



表情阴沉的不祥男子、独臂的苟且偷生之人、不成材的碍事者、既不讨人喜欢又缺乏协调性的讨厌鬼──这些都是村民们对约翰的看法。约翰自己也不曾想要让众人改变评价。



「啊、约翰!」



「欸欸,今天也要教我剑术喔。」



然而,奇妙的是,孩子们却都颇为仰慕这样的约翰,争先恐后跑到他身边。这应该不是拐弯抹角的恶作剧吧──满身泥土的约翰这么想,带着困扰的表情开起了玩笑。



「喂喂,饶了我吧,下田工作已经很累了啊。还有,要是来找我玩,不是会挨爸爸妈妈的骂吗?今天也已经预定啃树根填饱肚子,不要害我消耗不必要的体力啊。」



「为什么跟约翰玩会让爸妈生气啊?」



「约翰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面对天真地询问的孩子们,约翰点了点头。



「要说坏事的话,我做了很多喔。全都是些不能跟别人说的事。要是跟我在一起,就会被传染而变成坏人喔。好啦好啦,快点走开。想学剑术就去找别人吧。」



当约翰挥手赶人的时候,传来了「是啊」的声音。走向他的人物,是一个腰间挂着长剑的俊俏男子。约翰皱起眉头。



「萨拉斯。」



「如果是剑术的话就由我来教吧。别接近这种遭到守备队开除的家伙,小心会被咬喔。」



「等等,让我订正一下。我并不是遭到开除,就只是他们单方面调低了薪水而已。」



「我也要订正你这段话。我可是好好地向村长提出过『因为那家伙会破坏队上的和气,乾脆直接开除他比较好』这样的建议。村长想都没想就接纳了喔。」



面对边抚摸下巴边笑的萨拉斯,约翰陷入了沉默。看到这个反应,萨拉斯随即换上认真的表情。



「真是⋯⋯你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啊,实在是个丢脸的家伙。虽然你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离开村子之后做了些什么,不过多半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吧。搞到一条手臂被砍断的话,大概是跟人去犯罪而尝到苦头了吧?呐?」



约翰撇开了视线。



「⋯⋯这条手臂是有理由的。」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有的话就说来听听啊。反正一定说不出来吧。」



由于胸口遭到萨拉斯出手推挤,约翰不禁脚步踉跄。



「村长对你终究还是心软。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因为你这家伙夸下海口离开村子的关系,父亲跟母亲都在失望之中过世了。约翰,不管过了多久,你都得继续赎罪。永远别给我忘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大哥。」



「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萨拉斯弹响舌头发出一声「啧」,带着孩童们离去。他眼中的怨恨是货真价实的。



独自留在原地的约翰,看着自己的拳头。他很清楚,自己离开村庄之后做了些什么,肯定无法告诉他人。



事到如今,自然不可能再跟别人说起。



约翰位于村外的住处,原本是村庄的仓库,现在由他租用。虽然不少地方都已经被老鼠啃坏,不时有风透过缝隙吹进室内,但至少还算是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场所。



住处的门前,现在站着两个骑士。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喔。」



约翰向他们这么说。



「难道说村长擅自借给你们了吗?这样的话,今晚就得在外面过夜了啊⋯⋯。哎,其实也无妨,我已经习惯了。不过,你们这些骑士就是到各地宣传成功讨伐狂神消息的人吧?既然如此,应该要准备更像样一点的地方给你们住的⋯⋯不好意思,这里的村长很吝啬。」



「这样啊,原来就是你吗。」



两名骑士都没有回答。代替他们开口的是从两人后方出现的一名女性。



这名将暗红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眼神锐利的女性,身穿由漂亮银线与魔布所织成的王国制式术衣,头上戴着顶贝雷帽,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凶狠气势。



约翰本能地压低了重心,然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战斗态势。荒废太久了──青年这么想。他认为,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在实际看到对方之前就已经因为气息而提高警戒了吧。



「等等,我无意与你起冲突。」



她相当有实力──约翰感到独臂刺痛,咬住嘴唇。



彷佛为了隐藏自己的想法般,青年刻意以调侃语气开口。



「王国的理术师<精英>,到这种地方有何贵干?该不会是任性的国王说了『想看看乡下的穷苦人』之类的话,派你们过来找人吗?这样的话就伤脑筋了,因为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可说是绝佳人选哩。」



女性的表情文风不动。



「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求你的协助。」



「喔哟,原来是那方面的事啊。真是,明明狂神都已经消灭了,但全世界的贫困问题还是一样严重呢。可以啊,我们这就一起来啃树根吧。一开始要先忍耐一下喔?因为啃久了慢慢就会感觉到甜味了。」



「似乎没能好好地将我方的意图传达给你,在此重新说明。」



女性清了一下喉咙,接着缓缓跪倒。



与她同行的骑士们也是如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剑神约翰‧普雷迪亚,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青年的呼吸为之一滞。



约翰摇了摇头。



「⋯⋯那个名号,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沉重<、、、、>了。用看的也知道吧,我现在连剑都没办法好好挥了。何必呢,不是都成功打倒狂神了吗?还没死的我们这些人就感情融洽地活下去吧。与其被迫参加人类之间的战争,我宁愿继续当村民们眼中的累赘。」



「并非如此。」



跪在地上的女性抬头仰望着自己的眼神,约翰有印象,即使说他以往始终受到这样的眼神注视也不为过。



那是真心求助者的眼神。但是,为什么──?



已经不复存在的右臂彷佛热了起来,约翰不禁发出呻吟。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应该看得出来吧?以我现在的实力,最多只能勉强应付袭击村子的怪物而已。一切都结束了,不管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拜托,请你们回去吧。」



在约翰要走过三人身旁时,女性试图加以挽留。



「世上还留有唯独过去曾与勇者一同旅行的你才能做得到的事。」



勇者。



这个字眼唤起了约翰记忆中的声音。



伴随着花香,佩带圣剑的少女所说的话语。



『约翰──我不会有事的,约翰,你不必担心。为了你,我会拯救世界──』



曾经一同旅行的少女。不论白天或夜晚都形影不离,互相辅佐,将背后交给对方守护。



然而,她已经不在了。



世界获得拯救,而她却──



「那家伙已经死了吧!我不可能代替她成为什么勇者!我只不过是个惯用手被砍断就认输<、、、、、、、、、、、、、、、>而抛弃了那家伙的人啊<、、、、、、、、、、>!」



约翰宛如爆发般大喊。



不在意自己会受伤,依然为了拯救世人而奋战的少女之高洁,让约翰怀有憧憬。不论遭遇怎样的逆境都还是不放弃,继续前进的坚强,使青年感到羡慕。虽然也曾对比自己小两岁的她怀有强烈的嫉妒,不过,能够站在对方身边的自豪感,总是让内心激动不已。



但是──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拜托不要再对我有更多期待了。明天要是没有一大早就去耕田的话,又得挨骂了⋯⋯」



「那很重要吗?是你非做不可的事吗?」



「没错,为了能够活下去。在那家伙所拯救的这个世界,我必须过着像是曝尸荒野般的日子。这是我唯一能够回报那家伙恩情的方法。」



约翰没有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性,打开了住处的门。



话就说到这里了。



「⋯⋯倘若你希望如此,那也不好勉强你。如果那件事比拯救她还更加重要的话。」



青年的脚步停了下来。



──比拯救她还更加重要的事?



约翰看向女性。



「你这话是⋯⋯」



「我叫梅尔迪莎。」



女性站起身,拍了拍膝盖。



「勇者赛菈菲娜依然在世。为了拯救她,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



温度从右臂传到全身。



心跳快得彷佛要将身体燃烧殆尽一般。



赛菈菲娜管理官──梅尔迪莎如此自称。



「她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骑士们留在户外,约翰与梅尔迪莎进入屋内,隔着桌子对坐。



「为了打倒狂神,她持续战斗到了超越极限的地步。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应当并非无可挽救。但是,现在的她还遭受狂神的诅咒侵害。不⋯⋯说她正拼命压抑着诅咒,或许才是比较正确的描述吧。」



「⋯⋯诅咒?」



「没错。一旦她死亡,诅咒就会扩散到整个大陆吧。除了身为史上最强勇者的她之外,其他的人事物一旦接触到诅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学者们的见解是,到时多半会发生大地腐坏、海洋污浊、人类灭亡之类的惨剧吧。」



「这样的伴手礼实在太过份了吧。就连死了都还是这么难搞啊。」



「同意。」



从梅尔迪莎在烛光照耀之下的表情,无法推测出她内心的想法。



「再这样下去,她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她的伤势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身体方面的外伤几乎都已经痊愈了。问题是内在。她来日无多,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梅尔迪莎往下说。



「在她完全化解诅咒之前,必须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因此,希望你能够待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支柱。」



「⋯⋯你说要我支撑她,不过,她不是随时可能会死吗?」



「为了避免世界毁灭,我们努力寻求能够延续她生命的手段。你也是其中之一。无可讳言──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你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



说到这里,梅尔迪莎将一个金属箱子放到桌上。



梅尔迪莎慎重地逐一解除箱子上的封印,箱上画着宛如花纹图案般的魔法阵。



「为了能够接近现在的她,这是不可或缺的。」



梅尔迪莎打开箱盖,约翰觉得周围的温度彷佛一下子升高许多。随着蒸气出现的东西是银色的护手──一整条右臂。



「这是魔族们打造的究极兵器──魔神器。虽然这个已经损坏,但依然属于封忌指定品。倘若想要接近为了打倒狂神而装上三种魔神器的她,你也同样必须装备魔神器。如果不这么做,就连想跟她交谈都办不到。然而,如果无法适应魔神器,你有可能会死。即使能够适应,多半也得承受足以令人发狂的痛楚吧。你的精神可能会在她死去之前就先遭到破坏。」



原来如此,他们小心翼翼运来的就是这个吧。



约翰「哈」地笑了一声。



「实在很离谱啊。」



「肯定。」



「为了拯救那家伙,不只是人生而已,连命都得赌上吗?对于一个乡下农夫来说,这样的期待未免太重了吧。⋯⋯哎,不过就是死而已,这倒是无所谓。如果世界就快要灭亡的话,那么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而已。更不如说,这样我还可以为当时没能死成的事多少赎点罪,再好不过了。」



梅尔迪莎摇摇头。



「否定。要是你死掉的话会让人非常困扰。」



「⋯⋯这样吗?」



直到刚才为止,约翰都还抱持着「随时可以死在路边」的想法。



完全没想过居然会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约翰低头看着银色的右臂,握紧了拳头。



「我想问你一件事。」



青年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沙哑。



「请尽管问。」



「为什么是我?」



约翰觉得,发自乾渴喉咙的问句,简直不像是自己说出的话语。



「有可能支撑起那家伙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既然如此,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我不可?所谓的魔神器,应该不是多到可以随便拿来乱用的东西吧。」



「她现在只记得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约翰感到胸口一痛。



「而且,她似乎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梅尔迪莎回答时,始终注视着约翰的眼睛。



「如果你无意与她见面的话,那就不该知道。因为,你多半得永远背负着她的这句话。」



青年看向银色的护手。



在他眼中,银色的护手宛如自己遭到斩断的右臂。



无数话语在约翰心中来来去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那家伙就只把我当成路边的小石头而已。就算名字一样,肯定也是在说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吧。事情就是这样,我就当成没听过这件事。拜托你们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下田耕作啊。好啦,辛苦你了。



不对,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话。



内心之中有着真正的心声。



一直没能说出口、对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始终陪着笑脸,一直蒙混到现在。在内心深处闷烧的真实之火,到此刻都还没有熄灭,依然存在。从那天开始,一直都是如此。



现在不说的话,什么时候才要说?



──还要再重复同样的错误吗?



约翰抬起头。



「我是有必要的吗?」



「肯定。至少我们抱持着『对她来说,你是有必要的』这样的认知。」



梅尔迪莎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迷惘与疑惑。



「不是我的话就不行吗?」



「肯定。」



这可真是⋯⋯。



青年觉得,这样的梦,自己彷佛已经做过了几十次、几百次。



获得原谅,能够为了她而再次奋起的梦。



「⋯⋯这两年来,我一直感到后悔。」



约翰说话时带着叹息。



梅尔迪莎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露出软弱表情的青年。



「如果真的重视赛菈,那就该继续陪在她身边才是,但我却往回走了。哈哈,实在很不像话哪。居然留下那家伙一个人。什么剑神咧,坐在你面前的男人,其实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当年,有个曾经与勇者并肩奋战的少年。少年十分单纯,内心怀抱着梦想。在穷究剑术之道的旅程途中,少年与勇者相遇了。然后,少年在战斗中败北,失去了一条手臂。



已经无法再随心所欲使剑的少年返回村庄,打算就此度过余生。这是潜藏于拯救了世界的勇者背后,无人知晓的配角的故事。



「总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才是,就算只是帮忙拿行李、负责做饭也好。即使只是陪她聊天,应该也可以做得到吧。然而⋯⋯受到挫折的我却就此放弃了。利用了那家伙的温柔。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我就只考虑到自己而已⋯⋯!」



始终没能对其他人说的心声,不停流泻而出。



历代最强的勇者。为人类与魔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画下句号的少女。深爱世人,温柔体贴,有着一头金发的赛菈菲娜‧芬波特。



我也希望能够变成那种人。



想要活得跟她一样美好。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这次我绝对不会逃走!直到最后都要待在那家伙身边!不是为了什么世界!就只是为了赛菈!」



约翰以左手重捶桌子,呼吸变得急促。



梅尔迪莎的询问,宛如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那么,你愿意接受?」



「⋯⋯嗯,让我一试吧。既然还有我能做的事,我会尽全力去做。」



梅尔迪莎并没有以看似感到满意的样子点头,就只是默默低头致意。



「在此感谢你的勇气与两年来的愧疚。休息一下之后就开始施行术式吧。你不妨趁这段时间写些信件。毕竟你应该也有想要寄送遗书的人物吧。」



「没有。」



约翰说得十分果决。虽然他视线所到之处尽是墙壁,然而,眼中的景色其实已经完全不同了。



或许,那正是约翰在内心之中一直描绘着的未来吧。



「没有任何需要交代的事,就只有想要传达的思念而已。」



◇ ◆ ◇ ◆ ◇



由于事前已经考虑到可能会对周遭也造成损害的可能性,因此决定就这样直接在约翰住处施行术式。宛如一层一层剥掉薄皮般,梅尔迪莎逐渐解除施加于魔神器上的封印。在此同时,约翰则已经受到理术影响而陷入沉睡。



由梅尔迪莎所率领的多位理术师也各自就位。这些人都是赛菈菲娜管理官的助手。负责提供术式所需的魔力,为了做好万全准备而召集的工作团队。



然而,即使如此,这次施术依然相当危险。不只是约翰本人,连掌控术式的梅尔迪莎也不例外。



当约翰的住处遭到连老鼠都无缝可钻的魔力结界加以彻底隔离后,梅尔迪莎在其中开始咏唱理术。



银色护手与约翰的手臂之间,出现了许多条细微的光之丝线。光丝挖穿约翰的旧伤,开始将神经与神经连结起来。鲜血喷洒而出,应该还在沉睡的约翰脸上露出苦闷的表情。青年此刻多半正感受到宛如内脏被锋利刀刃翻搅般的剧痛吧。



然而,梅尔迪莎也没有比较轻松。必须让或许是唯一有机会拯救赛菈菲娜、拯救世界的青年身陷险境的她,背负的压力与辛劳,甚至可能不下于约翰的痛楚。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没有其他比梅尔迪莎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物。



她一边以双手操控着比头发还细的光丝,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场战斗将会相当漫长哪。」



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始终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人──梅尔迪莎如此鞭策自己,投入全副精神掌控理术。



约翰因为吐血而恢复意识,就发生在不久之后。



术式持续进行了长达三天三夜的时间。



每一秒都不停袭击而来的痛苦,达到了让人觉得即使手臂遭到砍断也不过只是擦伤的程度。在这段期间,约翰无数次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在宛如永恒的时间之中,青年一再向神祈祷,多次请求双亲原谅自己的不肖,然而,痛楚依然没有停歇,宛如刑罚般持续带来苦痛。



还得持续多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吗?──约翰如此自问。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是一味地坠入黑暗之中。自己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彷佛肉体消失,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仍在四处游荡。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已经,什么都──。



──不。



不对。



我的、这个选择、绝对没错。



在光的彼端,约翰看到了那一天的自己与赛菈菲娜。



场所是一处从未见过的教堂。两人正互相依偎,开心地笑着。



那个一心只想像着幸福未来的时期,一去不返的时光。对于这令人为之目眩,既温暖又温柔的景色,约翰厚颜无耻地伸出了应当已经失去的手臂。



光之丝线逐渐变得具体。彼此交缠,捆成许多束的光丝,正是青年本应已经失去的右臂。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右手。



如果还能够找回来的话。



无论如何,我都要⋯⋯。



『──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