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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I(1 / 2)



仔细回想,似乎没有什磨快乐的回忆。



我的人生以某个事件为界彻底地完蛋了。



平凡地度过的那十几年无声无息地分崩离析。



其实很早以前就出现崩坏的预兆,我明知如此却还装作毫无所知。我所谓平稳的生活其实建筑于砂雕城堡的脆弱基础上。



我是如此卑鄙而愚蠢。现在才后悔当初的逃避已经太迟。



没有人会原谅我,也没有人会肯定我的行为。



有人因为我的逃避而死了,等于是我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我好恨某人,但是我更恨我自己。



可是我再次别过头不愿意面对自己所产生的怒意憎恨。



我不可能害自己,我原谅了自己。



可是这么做还是改变不了我的人生早已完蛋的事实。



我已经不可能取回正常的人生。



我的人生将不再有喜悦,也无法和正常人一样得到幸福。



所以,我不在乎了。



即使眼前有一份平凡的幸福,我还是不能接爱。



我很绝望、也已经看开了。所以我决定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即使是这么糟糕的我。



还是找到了容身之处。



*  *  *



——————叽、叽……



白色的肢体飘浮在黑暗中。



白色的尸体飘浮在漆黑中。



我再次看着她。尸体很难看。那痛苦的表情与生前的笑脸差异过大。



完全不同的女孩姿态象征着崩坏的日常生活,我向尸体伸出手。



——————叽、叽……



尸体应该是冰冷的,但是我的手却没有感觉。为什么没有办法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开始不安,好像没搞懂某个很重要的事情。



人的死是很难过的事,让人感到寂寞。不论如何渴望,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绝对的事实。



所以我以为我能了解他心里的哀伤,我应该能懂的啊。



可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



……小田……桐……君……小……田……



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不是想叫醒我?我终于发现,眼前的尸体只是我的梦境,女孩现在已经没有吊在半空了。



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我慢慢地张开眼睛,强烈的光烧灼着视网膜,刺激让眼睛不由自主地流泪。



头疼欲裂,手臂像被一把火烧着。一对漆黑而濡湿的眼睛望着我。



背上是柔软的布的触感。



有个人影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一对漆黑而湿润的眼睛望着我。我好像躺在某人的膝上,头饰上的蝴蝶结摇晃着,她冷冷地低语。



「唷、你终于醒了,小田桐君。」



看见那张如人偶般精致的脸庞,我安心了,全身放松下来。



即使在混沌不明的状况下,只有她的存在最真实。我轻轻地叫出她的名字。



「……………………原来你在啊,小茧。」



一说完,马上觉得哪里不太对,不禁张大双眼。



这里是哪里?



「不过,或许一直睡着会比较轻松。」



——————啪!



茧墨咬碎了巧克力,甜甜地说道。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手好像比之前痛,想把手从背后放到前面时突然发现,原来我的双手都被人反绑在背后了。



我抬起头巡视周围,地面有草皮,大理石喷泉上缠绕着鲜艳的绿色藤蔓。到处放着残破的雕像。



眼前的光景净是由白与绿两种颜色所组成,庭院中央放着桌椅。



蜘蛛网造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爱困的眼神看着我,她那甜得快滴出蜜的嗓音喃喃地说道:



「咦?你还活着啊,小田桐先生,我好惊讶。」



呼吸为之一窒,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穿着一袭非常紧绷而精美的纯白洋装。柔顺光亮的白色发丝如头纱般披散在背上。让人联想到新娘的打扮。我愣愣地念出她的名字。



「…………唐缲舞姬。」



「久久津,继续闹下去很危险喔。为什么下冷静下来?你的手快裂开了,难道你喜欢弄痛自己?」



舞姬不理会我,迳自对着久久津说话。她隔壁的椅子上有个男人正不停挣扎。



穿着西装的男人被绑在椅子上,手腕流着血。



「可是,公主殿下,我不能一直被绑着啊!那个男人去哪里了?」



久久津像狗儿般龇牙咧嘴,不停挣扎。



舞姬并不想放开他,她摇摇头,一口气喝完红茶。



我头脑还是有些混沌,有一种作完梦醒来又好像还在梦里的感觉。



为什么舞姬跟久久津会在这里,我正想联络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会突然出现。



虽然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被带到了他们两人面前。



我再次观察四周,打造成夏天的庭院似曾相识。



这里是菱神昭的工作室的前院,前几天我们才来过这里。



突然有人从后面踹了我一脚,我像只毛毛虫般在地上蠕动,努力坐起来。一回头,正好对上茧墨不悦的脸。黑色的裙摆在草地上散开,像一朵玫瑰。



她身上是一件附领结的高级衬衫。纤细的腰肢绑着蝴蝶结。像是被埋在花朵中央的茧墨微微弯起嘴角。



「你也差不多该闪开了吧,小田桐君。之前是菱神昭擅自把你放在我腿上,我把你移开他又硬把你放回来,我只好先放着不管。既然你醒了,可以自己移动,那我也可以轻松些了。」



真毒,不过这就是她的风格。正觉得她很奇怪,居然让我躺在她大腿上。不过,这不重要,我皱眉是因为她提到了菱神的名字。



「小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这个嘛,直接问他比较快。」



——————啪!



茧墨咬下一块巧克力,我随着她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工作室的大门打开了。



「真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菱神昭满脸温和的笑容。



他穿着西装外套配牛仔裤,黑白混杂的头发梳理整齐,胡子也全都剃干净。现在的他看上去跟死去的『菱神昭』一模一样。



之前他在不知道自己才是人偶的状况下,逼使自己的仿造目标,真正的『菱神昭』自杀。尽管他对此懊悔不已,却还是决定从此代替『菱神昭』活下去。应该是这样,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家都到齐了啊,太棒了!不过,这话似乎有些多余,原本就是我硬把你们找来的啊。但是你们能来还是让我感到很开心,欢迎大家远道而来。」



菱神爽朗地笑着,他张开双手,我讶异地张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右手抓着一把手枪,左手白手肘以下全都不见了。



菱神的左手有三分之一被切断。



外套的袖子折起,像鲜血的红色液体自袖子处渗出。



我们跟他才分开两天而已。



这短短两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好了,这次我找亲爱的各位过来不是为了别的,首先想让大家一起进行我的确认作业。我想等到之前见证了『菱神昭』之死的各位到齐后再开始。」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应该跟我在一起的日斗怎么不见了?难道菱神没有把他一起抓来?他现在怎么样了呢?不过,我没空替他烦恼。



全身雪白的女孩从工作室里走出来,那是依照菱神昭死去的表妹所打造出的人偶。



短发的人偶捧着一个放有刀子的银盆,盆子里有线锯、雕刻刀和切肉的刀子,它们反射着夏日的光线而闪闪发亮。菱神拿起刀,嘴角微扬,一派绅士地说道:



「真抱歉,我希望你们能乖乖让我肢解。」



*  *  *



我吞下一口唾液。背上窜过惊人的寒气。菱神的笑容依然如此温和。



我正感到混乱时,背后的茧墨站起身,毫无畏惧地朗声说道:



「我拒绝。原本就不打算赴约,希望你能早点放我们回去。」



「很可惜,办不到。我开始对自己感到迷惑,尽管牺牲了一只左手却依然得不到解答。我必须迅速地确认清楚,就算你们不愿意也得帮忙。」



菱神的手指滑过刀刃,指腹被切开,流出鲜血。



茧墨眯起眼睛,看着菱神的左手,接着露出讨厌的笑容颇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的希望是确认人类的身体。我不知道肢解后你能得到什么样的领悟,但是我能理解,毕竟你就算砍下自己的肢体也得不到解答,因为你只是具人偶。」



「没错。我砍开左手时很小心地不让体液流出,一点点地割下,然而内部只有金属零件。唯一深刻感受到的只有我和人类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想看看吗?」



他脱下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齿轮与金属零件。伤口上有着模拟人血放入的假血与机油。除了这些就不再流出更多的体液。



「唉,为什么这样做。你要自残也就算了,大可以尽情地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我看不惯你丢着伤口不处理。看见暴露在外的伤口时,我的职业病就会发作,坐立难安呢。看了让人好难过。」



舞姬的感叹还真奇怪。问题好像不在伤口有没有被处理好吧?我出神地看着他的手。



除了内部,菱神几乎与一般人类无异,这么说来……



「菱神先生……你应该有痛觉吧?」



「当然有。现在伤口还很痛,但是不严重。相反地,我还满爱这种痛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切断自己的手有什么好笑?



或许是察觉到我眼神中的惊愕,菱神点了点头,口气平静地说:



「——————那天之后,我的理智就完全崩溃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矛盾,竟然这么肯定地宣称自己疯了。那是因为你能明确地分辨正常与疯狂的缘故。这是多么理智的疯子啊。」



茧墨无奈地耸耸肩膀,但是菱神并不理会她,依然继续说着。



「人类是什么、人偶又是什么。我一度能分清楚,之后却开始迷惑起来。我就是我,菱神州。就算杀了自己,这一点也不会变,理应如此啊。可是,你看看这个!」



他忽然抬起手臂,一颗齿轮从伤口掉了幽来,落在草皮上。



他口沫横飞地大吼,脸上第一次出现疯狂的神情。



「这根本不一样啊!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家还说我跟本尊一模一样?」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虽然他是『菱神昭』,但毕竟只是仿制品。他是人偶的事实并未改变。然而,茧墨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不一样就不一样,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嗄?」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菱神圆睁双眼,愣愣地看着茧墨。



他还没回应之前,茧墨又继续说。



「基本上,你的思考与行动都和真人菱神无异。当然可以和他一样活下去。内容物不一样只是小问题。还是说,你以为露出内脏的人类还有办法活下去?就连我也不知道我肚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因为你没事切断自己的手,才会看见这些根本不需要去注意的小细节,不是吗?



菱神开始犹豫,他的眼神明显的游移不定,按着额头闭上眼睛。过几秒,又恢复成之前那种疯狂的神情。



「……我看到那个了。因为看到所以才知道哪里不一样。因此我把你们、也就是与『菱神昭』之死相关的人都找来。」



菱神避开茧墨的眼神,茧墨讽刺似的弯起嘴唇。



「即使内心产生动摇,还是不想听我说啊?好自我的人。」



——————啪!



她咬断了一个剑形的巧克力。



菱神重新拿稳刀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把你们全杀了,然后慢慢肢解是最快的方法,但是我觉得那样做有些没礼貌。而且,我对人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很感兴趣,很想知道每个人会有什么样不同的反应。如何?要不要一起玩个游戏?」



「你想伤害我家的公主!?你敢我就咬死你!」



久久津低低地说,他跟以前一样,完全不懂得先担心自己的安危。



游戏这个辞汇让人想到狐狸。心中有的是针对不公不义的游戏而产生的怒意,却不觉得害怕。



眼前的状况太过滑稽,菱神陶醉似的说:



「你们自己选出一个人,指定一个身体部位,然后由我切下该部位。接着,我也会将我身上的同一个部位切下来。」



「…………你也切除同样的部位?」



菱神听了点点头。他真的疯了,竟然想同时切下别人与自己的身体。



菱神笑嘻嘻地补充游戏的规则。



「我想要将我们切下的部位放在一起观察。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和一双腿,所以可能要麻烦你们不要重复指定这几个部位。若我的右手也被切下,剩下的切除工作将交给人偶来执行。你们可以共同分担受伤的部位,然而,我却只有一个人。能够以最低限度的伤害来杀死我的话,就算你们赢了……之后就随便你们处置。」



这规则未免太没人性。我看着大家,久久津脸色苍白,舞姬还是一样爱困的眼神,茧墨事不关己似的照样吃着巧克力。



菱神的身体是人偶,比起人类,受到致命伤的机率低很多。若想从这出闹剧中脱身,得有心理准备,我们可能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但是,我不想让自己或者任何一个人受伤。



我气得直咬牙,而菱神将手枪交给女人偶。



「我没绑起这两位小姐,若是她们想逃跑,就扣下扳机。我若是倒下了,就照我吩咐过的做。」



「——————遵命。」



怒意几乎让大脑沸腾起来,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臂扭折,传来剧痛。



我看着表情平静的菱神大吼:



「不要闹了!你跟我们都会受伤,这样的游戏有什么好玩!」



「有什么关系,请务必让我们参如。」



甜腻的嗓音响起,我慌张地转头。



舞姬面带微笑,十指交握,歪着小巧的头颅。



「你是我做出来的人,因为某个有我们牵扯在其中的事件而发疯,难免对我们存有恨意。」



纤细的手指端起陶瓷杯,舞姬喝了口红茶,朝菱神伸出手掌,见到舞姬要求回覆般的动作,菱神笑了。他将刀刃对准舞姬。



「没错。其实……就只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想把你们牵扯进纠缠在我身上的心结。我的确恨着你们……尤其是你,唐缲舞姬。」



第一次从菱神的语气中听出憎恨的情绪,舞姬认同似的点点头。



她亮出雪白的喉咙,挺起胸膛,丝毫不畏惧菱神的憎恨,光明正大地回应。



「好。既然你对我存有恨意,我也该直接收下这份恨意,这是我的原则。原来我才是你最恨的人,对其他被牵连的人感到很抱歉。」



舞姬就是那个撒下了憎恨的种子、设计让菱神杀死『菱神昭』的幕后黑手。可是菱神并不知道是舞姬一手安排上次的事件,即使如此他还是恨着以人偶师的角色参与事件的舞姬。



舞姬并不后侮当初的作为导致今日的局面,她并不畏惧死亡。



「好……那么就让我们遵照游戏规则,以抽签来决定顺序吧。」



我会遵守规则,你可以尽情地切走我的身体部位喔。



她的笑容里找不出恐惧或者困惑,坚决的表情十分美丽。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连久久津都处于震惊状态。另一个声音打破了众人尴尬的沉默。



「没有必要抽签啊。」



茧墨突然发言。她撑开纸伞,绿与白的光景混入不祥的血红。



她将纸伞靠在肩上转动着,脸上挂着猫儿似的笑容。



「我只选择一个部位,希望其他人不要对我的选择有意见。」



她会说出什么选择呢?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我来不及阻止她。



茧墨坦然地发出宣言。



「——————我要选择小田桐君的肚子。」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让人激赏的好点子。



同时,我深深地觉得,最该死的人应该是茧墨。



*  *  *



刀刃没入我的肚皮,一只灰色的手从伤口中伸出来。



微胖的手指抓住刀子后用力一推,菱神的脸布满惊愕与恐惧。



「……那……是什么东西?」



肚子由刀伤处垂直裂开,里头的孩子如羽化后的蝉一样探出头来。



雨香张大了嘴,从嘴到下巴的部分突然变大。



——————要吃饭饭了?



——————咔滋。



天真无邪地发问过后,雨香吃掉了菱神的右手。



螺丝与弹簧纷纷掉在草皮上,菱神脸色苍白地往后一倒。



雨香把右手吃进嘴里,没多久又吐了出来。大概金属太难吃了,雨香不太高兴地从肚子爬出来。她伸展着四肢。



她的身体已经成长到约七岁孩童般的大小。



雨香持续成长中。



哇哇……哇哇哇……



她闹脾气地哭个不停,我手被绑住,只好用下巴代替手摸摸她的头安抚。她身上有乳臭味和血腥味。雨香很高兴地抓住我的衬衫。



「不要再乱咬人了,乖喔……」



爸爸……好……好!



她很有精神地回答我,雨香真是率直的好孩子。没有必要害怕她。



不知道为什么久久津会很害怕似的瞪着雨香。



雨香蜷起沾满鲜血的身体,像是被我抱着一样的姿势,她的身体好温暖。



她身上的温度来自于我的血,察觉到这点的同时,我的意识便戛然而止。



*  *  *



疼痛让我无法熟睡,还没开始作梦就醒来了。



肚子已经被合上,恢复原本的模样。眼前的茧墨正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你终于醒了,小…桐君。肚子已经合上,辛苦你了。」



她毫不愧疚地笑着。我也懒得抱怨了,转过头不想看她。



尽管久久津被绑住了,还是能灵活地使用刀子,他身边的舞姬坐在草皮上处理菱神的伤口。枪掉在一旁,我转头看着四周。



刚才的女人偶不见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若是倒下了,就照我吩咐过的做。



我想起菱神说过的话,正想发问的时候,久久津割断了身上的绳索。



「呼,终于断了。很抱歉,让先生久等了。」



久久津冲到我身边,拿起手上的刀子替我割断绑住双手的绳索,血液开始流通。



伸出手一看,被绳索捆任的部位已留下瘀青。我叹口气后向久久津道谢。



「谢谢。要是小茧也会帮忙割断绳子就好了。」



「您没事就太好了,那个……先生,有件事情想请问您。」



「嗯,什么事?久久津,其实我也有事情想问你。」



久久津忽然弯下腰,认真地问。



「——————我可以吃掉这个男人吗?」



久久津眼睛闪闪发亮,他看着菱神低吼着。他的牙齿应该咬不动菱神坚硬的身体,但是却可能咬下他的皮肤,让他的体液流乾。



「不可以,久久津住手!」



我赶紧摇头,但是久久津仍持续低吼,像一只紧盯着猎物的狗儿。我想再劝阻他一次,这时有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好了,久久津。我也一起拜托你,请你住手。」



我讶异地看着舞姬,她的眼神仿佛随时要进入睡眠状态,让人猜不透她正在想什么。



主人的命令让久久津噤声,但是他第一次反驳了舞姬所下的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吃了他!我不能接受,这个男人企图伤害公主殿下,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我不能原谅他,不能让他活下去。」



久久津努力地说服,但是舞姬并不接受。



「既然伤害了别人,自己当然也会受到伤害。他怨恨我,而我被怨恨着。如果他想杀我就杀吧。即使是属于我的你也不准违背这个原则。」



舞姬将纤细的手指交叉握在胸前,如舞台剧演员般宣布。



「——————我是个傲慢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守住我的原则。」



久久津如被主人斥责的狗儿般垂下头,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她说她会接受菱神对她的恨意,那是最傲慢的话,即使她遵守自己的原则,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复活,还有一个人因为她害死的人而彻底崩溃。



嵯峨雄介打从心底恨着唐缲舞姬。



「我知道还有一个人非常恨你。」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舞姬看着我,慢慢地歪着头。



「真让人难过,没想到不知不觉又出现了一个怨恨我的人。我的心比我想像的脆弱呢……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恨我?」



「他的名字是嵯峨雄介。他曾经真心地对旋花好……他恨你是理所当然,原因相信你自己很清楚。」



强烈的怒意在胸口燃烧,我想起旋花和雄介的笑容。若是舞姬没有千方百计地想得到狐狸,他们两人的幸福生活就不会被破坏。舞姬因个人的私欲而利用旋花,导致旋花牺牲了性命。



「你利用了自己的妹妹——旋花,害死了她,怎么可能不被怨恨?」



我狠狠地瞪着舞姬,努力地忍耐,不把涌到嘴边的许多恶毒言语说出口。



舞姬微微张开双眼,她头一歪。



「……………………她死了?」



她那不知情的语气让我心脏彷佛漏跳了一拍。



我现在才想到,或许舞姬真的不知道旋花已经死亡。我开始觉得脑袋一片混乱。舞姬看着茧墨。



茧墨慵懒地点点头。她转了转红色纸伞后说:



「这么说来,好像还没说明事情发生的经过。虽然你说那并不关你的事,可是你毕竟还是知道袭击茧墨家的行动终告失败。最后你妹妹死了,上吊自杀。」



「……………………上吊自杀?」



舞姬喃喃地说道。接着就不再多说什么。茧墨转头看我并补充:



「我先说明一下来到这工作室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和唐缲舞姬谈谈茧墨家的袭击事件。但是又不想被卷入雄介君的复仇行动中,考虑到可能发生的状况,我决定将谈话地点改在事务所,远离唐缲与茧墨家。然而,菱神昭却率领人偶攻击了事务所。人偶拿起斧头敲昏了久久津君。之后如你所见,大家都被带来到这里。」



我终于明白事务所那么乱的原因。但是茧墨的话我只听进去一点点。



我瞪着舞姬,一个从未想过的事实在我内心翻腾着。



舞姬利用了旋花,却没有想到旋花会因此而丢掉性命。的确有可能。毕竟旋花非但没有按照计划带走狐狸,反而上吊自杀了。



那么,还能将旋花的死归咎到她身上吗?



我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舞姬的回应,过了一会儿她才慎重地开口说道: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跟那次的袭击无关,是妹妹擅自利用人偶偷袭了茧墨家。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但是,如此而已。」



舞姬语气冰冷地断言。她踢了踢地面,像在跳舞般的动作。如新娘头纱的白色长发反射着夏日的光芒。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我说。



「对茧墨家或者对旋花的死,我都不需负任何的责任,因为我并不知情啊。我并不需要为此辩驳或者道歉。」



说到底,她还是主张她跟旋花的死无关?



厚颜无耻的发言让我眼前像有团火熊熊燃烧,一回神我已经冲出去,想朝她脸上打下去,但是我的手却被人挡下。久久津在我眼前低吼。



他露出如狗儿般的利牙。



「就算是先生也不能伤害公主殿下!」



「让开!久久津!竟然说自己不用负责!可恶!」



我大吼。不能原谅舞姬脸上的笑容,她根本不知道旋花有多痛苦。甚至宣称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舞姬的确没有预料到旋花的死,可是她利用了旋花也是事实,是唐缲家让旋花背负着一段悲惨的过去,怎么说都不可能完全跟她无关。



「是你让旋花去找狐狸,她才会死的!为什么要利用那个孩子?而且说到底,要不是你把她卖给别人,她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上吊自杀?」



舞姬皱起眉头,她并不知道旋花自杀的经过。



也许我的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绪,可是,我没有空详细说明。我继续喊着。



「旋花等于是被你害死的!」



我的怒吼消失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舞姬才开口说:



「人偶的喜悦就是被人所爱,最后被破坏。对人偶而言,最悲惨的是不被重视。被主人忽略而蒙尘,最后腐朽是最不能原谅的行为。」



「那又怎样?旋花不是人偶,她不是人偶!」



旋花是人类,虽然被教育成不能违抗命令的孩子,但的的确确是活生生的人类。



舞姬并不惧怕我的怒吼,她抬起那对爱困的眼睛看着我。



「唐缲家是活人偶与人偶师的子孙,每一代都只有一个人能遗传到超能力,除了人偶师以外,其他的孩子全被当成活人偶对待,活人偶被卖掉之后,即使因特殊状况而再次回到唐缲家,也还是会再被卖出去。或者提供人偶师使用。绝对的差别待遇,没有例外。」



玩弄人偶,让人发疯,这就是唐缲蒙的规则。连我也不得不遵守这样的规则。



舞姬深吸一口气,被衣物紧裹住的胸脯膨胀起来。



唐缲舞姬,这个拥有超能力的人偶师大言不惭地说着。



「我根本没必要道歉,也决不道歉。卖掉那个孩子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若她想恨我也无所谓,我还是要傲慢地活下去。另一方面,恨我的人想杀我也无所谓,我不会逃走。想要指责我的人就尽管恨我吧。」



舞姬闭上眼睛,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仰起头。随即又睁开眼睛,继续朗声说道:



「我已经决定。这就是我自己订下的原则,我的决定,谁也不能影响我。」



她的眼神已经没有爱困的样子,神情充满坚定的意志。



她歪着小巧的头颅,露出壮烈而绝美的笑容问道:



「那个人偶、也就是我的妹妹坏了,那又如何?」



我的嘴张合了几次,心中依旧千头万绪,却无法化为适当的语言说出口。



不管舞姬抱持怎样的信念,她利用了旋花的事实依旧不会改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反驳她那根深柢固的决心,可是我还是努力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你只是希望能够自己决定出一个规则,一个不属于家族规定的规则。」



她接受了自己和妹妹拥有差异地位的规则,同时也决定若妹妹怨恨这个规则而决定杀死她,她也不会反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只想这么说。



「你们家的规则是错的,你有没有想过?」



应该要从根本着手,改变荒谬的规则。我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舞姬默默地交叉双手,用类似忏悔的姿势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既然要订出属于自己的原则,何不干脆舍弃奇怪的家族规定,放旋花自由呢?」



「……………………你恨我吗?」



舞姬轻声询问。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无力斥责她。找不到人可以让我发泄情绪,自从旋花无缘无故死掉之后,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为她的死叹息。



旋花死了。而我们并不知道她为何想自杀。



即使如此,雄介依然恨着舞姬。



「不管你有多难过,我跟那件事情没有关系,不过呢……有件事让我很讶异,我真是容易受到冲击的人呀。我记得那个人曾经来过我家,跟旋花一起……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啊.」



舞姬忽然按着胸口。



她还是坚持与她无关,微微一笑。



「竟然有人爱着那个孩子。」



真是太好了。她呢喃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



我握紧拳头用力揍了地面。



*  *  *



「——————聊完了没?我也反对杀死菱神喔。」



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不知何时茧墨已经走到大门前。



红色纸伞靠在肩上,她转头后轻轻扬起一只手。



「人偶只听菱神的命令,而他似乎早已打算和我们同归于尽。所谓的游戏只不过是藉口,杀了菱神我们就出不去了。」



听茧墨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这个门锁由密码控制,只有人偶或菱神自己才知道密码。回想菱神提出的游戏内容,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也许他就是希望我们因为身体的一部分被切除却又无法离开而感到绝望。好邪恶的计划,他的心已经病入膏肓了。



「也可能是自暴自弃下的结果,他不愿意一个人孤单地死去才想出这个计谋。」



茧墨像是听见我的心声般喃喃地说道。舞姬则举起手回应着茧墨。



她如唱歌般宣布:



「我已经尽力替菱神止住体液的流失,他应该不会坏了。」



「辛苦你了。有件事情想问问他的制作者,也就是你。」



「……什么问题?」



舞姬静静地歪着头,她的样子跟刚才对话时判若两人。



她又开始用爱困的眼神看人。



「他的转变实在突兀,而且剧烈。你知不知道他突然改变的原因?」



「这个嘛,我猜是发生了一件关键性的事情造成他的转变。」



舞姬的手划过嘴唇,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



「那件事情让人与人偶的差异彻底击溃他的心……我好像能够猜到是什么事。」



她点点头,低头望着茭神。失去了双手的他倒卧在草皮上。



像具尸体。茧墨也看着菱神,赞同似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可怜。」



——————为什么会看见呢?



茧墨低低地说。但是我跟久久津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不好意思,两位,我们不太懂……」



——————啪。



茧墨阖上纸伞,红色自眼前消失。她用纸伞前端指着我。



「小田桐君、久久津君,你们两个去一趟工作室。」



工作室里有什么?我与久久津面面相觑。



茧墨露出讨厌的笑容,然后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你们去把『菱神昭』的尸体搬过来。」



*  *  *



打开工作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是微亮的黑暗。



调低亮度后的间接照明打在放在屋内装饰的雕像上。



这些雕像与女人偶一样,都是以死去的菱神光为范本做出来的。这条以女孩雕像装饰的走廊让我联想到外国的墓园。橄榄色的地毯映入眼帘,久久津不安地说:



「像我这样的狗畜生不该随意地猜测,但是……为什么公主殿下她们想要看菱神的尸体呢?」



「——————我也不知道。」



茧墨最后还是没说理由,我们还是乖乖闭嘴,帮忙搬尸体就好。



久久津走在前方,我们一路在走廊前进。随着灯光的角度,雕像的表情似乎也有变化。雕像的脸看起来既痛苦又诡异,我不禁加快脚步,因而撞上久久津。



他不知何故突然停下脚步,我看了前面,跟着张大双眼。



「先生……那个是什么?」



他注视着一个幽灵。一个惨白的女孩站在我们面前。



半透明的布重叠制成的衣服摇曳着,一半的身体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梦幻。



我突然发现,之前菱神就是将手枪递给这个短头发的女人偶。



人偶缓缓抬起头,藏在背后的手也跟着移动到前方。



还搞不清楚状况前就已经吓到哑口无言。



因为她手上拿着一把斧头。



接着,她迅速跑了起来,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她彷佛静静地朝我们冲了过来,同时举起手申的斧头。久久津抓着我的手大步往后退。



「先生,危险!」



——————咚!



斧头砍在我脚边,不知地板是不是很坚硬,这一砍居然没砍破地板。人偶再次挥起斧头。久久津拉着我跑,我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起来。



人偶失去了目标,拿着斧头迷惘地站着,我们迅速往人偶身旁钻过去,人偶大幅转身,久久津趁机跑上去咬住毫无防备的人偶喉咙,他抓起人偶往墙上一撞,接着整个人用力撞上人偶,人偶就这样抓着斧头往后一倒。



——————叽、叽叽、叽。



「这人偶好重又好硬!可恶!」



久久津松开嘴大喊,人偶还是紧抓着斧头不放,久久津的脚用力踩上斧头,本想再扑上去咬人偶的喉咙,却又停下来。他警觉地抬起头看。



他的直觉很准。走廊尽头,熟悉的房间门打开了。



第二个人偶从会客室走出来。



我回想着关于上次事件的记忆,『菱神昭』应该有五具人偶。之前的事件中已经坏了两具,也就是说还剩下三具人偶。



绑着头发的人偶双手拿着菜刀,刀刃闪耀着恐怖的光。



「糟透了……这八成也是菱神的安排。」



我抱怨着。从常理判断,在游戏中受伤的我们一定会进屋子找药疗伤,看穿了这一点的菱神已经命令人偶,杀死每一个走进工作室的人。



我想这就是菱神当时交代人偶的『指示』,拜托……要恶搞也要有品一点。



新出现的人偶慢慢地走着,久久津用手松开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