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我与异类的他和她和狐狸(1 / 2)



闭上眼睛,想象理想的自己。



这是杀死现在的自己所做的准备。



我重复,不断地杀死我。这个行为与自杀相似,却截然不同。



比方说尝试勒住脖子。那是绞杀,不是上吊。



比方说尝试击打头部。那是扑杀,不是跳楼。



比方说尝试砍断脖子。那是斩首,不是用自己的力量能够实施的。



我不断地杀死我。这并非现实的行为。而是在想象中杀死我。



我不断地杀死我。这是我的决心,改变我出生的唯一手段。



我曾经失败了。错的一塌糊涂。要想重来,除了改变出生,别无他法。所以,我要杀我。剥掉全身的皮,破开肚子,扯出内脏。



脑内有两个我。理想的我和卑劣的我。理想的我要把卑劣的我残忍地杀死。



这不是自杀,是杀人。我要存活下来,我要杀死我。



曾经,我是个充满暴力倾向的孩子。是个愚蠢的女人。是个为丑态所苦的加害者。



认识过去的我的人,断然不会原谅我吧。



正因如此,我祈祷一般,不断杀死卑劣的我,不断杀死过去的我。



我杀害脑内过去的我,一次又一次重复,我想到。



我,已经死了。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



* * *



仰望浓浓的夏日蓝天,我眯起眼睛。仿佛贴上了蓝色玻璃的天空,满溢炫目的光。尖锐过度的热量灼刺脸和眼睛。暑假以及随后将至的文化祭即将到来,感觉学校的空气雀跃不已。



从运动场上传来棒球社富有规律的口号声。放眼一看,只见他们的身影如海市蜃楼般因热量而摇晃。



文艺社的活动室,最近也无异于桑拿状态。有必要及早启动老旧的空调。我从走廊的扶手上退开,小跑着赶往活动室。



刚一走下旧校舍的楼梯,吹奏社的声音便向我接近。拿着长号的女生们在走廊上站成一排。我从她们身旁穿过,打开后面第二个的教室的门。不出所料,热浪扑面而来。从窗户送来的风,搅动着狭窄的室内。



如同与长号合声一般,传来蝉儿的声音。



「太慢了啊,社长!」



「你想杀了我们么?要被蒸熟了啊!」



「好好好,抱歉,我被谷先逮到了。我怎么会让可爱的社员被蒸熟呢」



我从躺在地板上的两个男生身上越过去,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按下开关之后,响起一阵噪音。这噪音让人担心空调是不是坏了。但是几秒钟后,不太好闻的冷气流了出来。社员们欢呼起来,向空调双手合十顶礼膜拜。



安装空调的活动室,在旧校舍只此一间,这个地方,是与在旧校舍活动的社团社长们之间达成地下交易之后得到的。考虑到对其他活动室的关照,以及防止过度使用,空调的使用权被交给了我一个人。社员们也坦率的服从了决定。



社员们在空调前面集合。我抓住其中两人的后领。



「喂,活过来了就给我写点什么啊。你们太偷懒了。只享受空调的恩惠却不干活,这可是罪大恶极啊!」



「什么叫罪大恶极啊,真古板!说这种话哪儿能换来灵感」



「才没有那回事。『享受写作』是我们社团的宗旨。给我写一点啊。在想到点子之前,我要进行惩罚了哦!等下去跑腿吧」



「咦,喂,社长。这太专横了啊!这是滥用职权!」



「啊、啊、听不到!」



我堵住耳朵,离开他们。他们依旧怨声连连,不过还是会听我的话吧。他们是以亲亲近名,任我使唤的社员。跑腿的人搞定了,我看了一圈活动室。今天并非正式活动的日子,是根据自己的意愿集合起来的。就算在活动日,也是本着自愿参加的原则。作为社团,属于相当宽松的类型。尽管也有写诗或者小说的人,但大多数社员都沉迷于聊天。



在他们之中——————有了。



汗水瞬间收起,感到背脊一阵恶寒。我不由自主的绷起脸。



他没有向空调前面转移。他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感觉不到酷热。仿佛唯独他一个人身处不同的空间一般。



淡淡的金发上面,挂着一张狐狸面具。那个异常的装饰品,与他端正的容貌相合到可怕的地步。虽说在私立高中允许穿便服,但他的身影在教室中,让我感受到相当强烈的异样。不仅如此,还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我就如同目睹怪物的孩子一样。



——————唦



他一声不吭的翻动文库本。冰冷的眼神毫不停息的扫过纸张。



「…………找我有事么,社长?」



一瞬间,我没察觉到自己被他搭话。他的视线固定书本上。我连忙切换意识,笑着向他转过身去。



「咦,不,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优秀的社员在读什么」



「《脑髓地狱》,虽然已经读过一遍了,不过我在图书室又发现了。感觉很怀念,就拿过来看看」



「这个,有趣么?」



「——————有趣?」



他的嘴唇微微歪斜。这张冷笑,恐怕不是对书本表达的感想。



他在对『有趣』这个概念本身冷笑。



「………………应该是」



他事不关己一般说道,让意识回到书本。我缓缓的吐出憋住的一口气。



茧墨日斗。在自主参加制作的社刊上,他的名字经常出现。他的文笔之高超,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刊载出富有技巧与深度的作品。我也推荐他去出版社投稿参加比赛,可他兴趣似乎并不在此。因此,我还不能赶他出去。



我畏惧他。他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与此同时,却感觉他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感兴趣。虽然很矛盾,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事实。



他一边露出冰冷的目光,一边寻找娱乐对象。我对此非常害怕。



只是被被别人好奇而已,对我来说本不该是可怕的事情。



「社长!你在发什么呆?」



「难道说,对茧墨同学看入迷了?社长的春天终于也要到来了么」



「喂,才不是!我只喜欢年长的,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



我在亲密交谈的两个女生脑袋上敲了下去。我迅速在房间内扫视一圈。仿佛在试探我的视线,带着几分认真。茧墨日斗,在女生中相当受欢迎。尽管当初觉得他的打扮有些毛骨悚然,但他散发出神秘感的容颜,似乎让不少人被他吸引。



禁止恋爱行为。我是亲切的前辈。不能迷上任何人。不会恋爱。



只要这样的偶像还在。



「好了,别玩了!本周五就是下一期社刊的讲评会了。把初稿拿出来。要商量夏日合刊的人得抓紧了哦!然后」



嘎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发出夸张的声音,门打开了。我不由闭上嘴。



打开的门那边,站着一个土气的男生。他站在整间教室的视线焦点上,一瞬间表现出胆怯的表情。他重新拿好胸前的灌装果汁,微微颔首。



「抱、抱歉」



「嗨,欢迎回来」



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茧墨合上书,轻轻地挥动一只手。



能让他表现出亲切态度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突然出现的男生,二年级的小田桐勤。小田桐弯着身子,溜到茧墨的座位前面。他擦掉汗水,小声地开始说起什么



「才不是欢迎回来吧,日斗!你让我买的果汁,只有体育馆背后的自动售货机才有啊!我为什么非得为你跑到那种地方去啊!」



「抱怨声这么大,可还是买来了呢,小田桐。让我坦率的对你表示感谢吧」



「你别总是这么油腔滑调……杏仁果汁,你喜欢的吧?而且还是热的哦?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发现的?」



「好了,小田桐勤!你不是文艺社社员吧!」



「痛!」



我用社刊打了小田桐,小田桐大声的喊了起来。周围发出小小的笑声。



小田桐是偶尔会被茧墨带过来的学生。他似乎是茧墨唯一的朋友。小田桐是个平凡而土气的学生。反过来看,他们两个却莫名的相配。



就像对茧墨一样,我也不擅长应付小田桐。我掩藏心中的犹豫,鼓足气势。



「哼哼,怎么样,这就是文艺社社刊的威力」



「请、请不要打我啊。我没做那种让你生气的事吧」



「社长。社刊可不是武器哦。有效活用在小田桐的脑袋上,我觉得太浪费了」



「我的脑袋还赶不上物品?」



小田桐发出丢人的声音。我继续敲打他的头,重新转向社员们。



「两个男生别闹了!我就饶你们一次,给我安静点。给我像借来的猫一样!呃,关于文化祭出刊的社刊,插图研发来了几张新画的画,参加成员到我这里来。想观摩的也可以跟过来。就是这样!今天是自由活动,优哉游哉的享受吧!」(注:「借来的猫」形容老实)



得到充满气势的回答。几个人靠了过来。由于要在文化祭出售合刊,干劲比平时更加强烈。封面是拜托插图研究会制作的。虽然还只是草稿的阶段,但为我们准备多种构想。办事效率那么高,真是帮了大忙。



我从文件夹里取出准备好的画。大家发出欢呼声。我扫视着大家的笑容,视线突然停下了。活动室里,唯有一个地方安静得不自然。



教室的角落,有一块擦不干净的水渍。一名女生坐在那里。



短短的黑发微微摆动。她注意到我,露出惴惴不安的眼神。她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胆小的小动物。我强行按捺住涌上胸口的烦躁情绪。



她是一年级的深山静香。我对她提不起好感。不过,我不会觉得她难以应付,也不会感到恐惧。只是单纯的讨厌她。



「深山不来看看?没事的话,到这边来吧」



我发出爽朗的声音,深山僵住了。下一刻,她的脑袋连忙左右摆动。



她眼睛湿润,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有人小声喊我,拉扯我的衣袖,用眼神告诉我不用管那个人。深山不和人交流。但不知为何,她在自由参加的日子依旧来到了活动室。我一看到她,胸口便一阵躁动。



既然不想说话,躲在家里就好了。这是她的自由。但是明明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还要露脸,只会让人想将她砸烂。



我拼命的按捺住某种黑色的冲动。这个时候,我察觉到了某个视线。



小田桐正愣愣地看着我。在他前面,茧墨正将灌装果汁拿在手中。他将果汁一饮而尽,脸稍稍颦蹙。他将罐子放回到小田桐跟前,视线投向书本。



小田桐没有注意到茧墨的动作。我轻轻向他招手。



「有事么,那边的小田桐同学?」



「…………总觉得,社长学姐好累的样子」



我感觉自己的脸要裂开。我强忍住烦躁,急忙用文件夹遮住抽搐的嘴角。我装作向脸上送风,开朗的说道



「嗯,对呀。的确很累呢。为了可爱的社员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呢。还有一个社外人士过来添乱呢」



「哈哈,是说这个么」



小田桐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周围再次笑起来。我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将绷紧的嘴唇迅速放松下来。



又来了。他平时不会在意。和其他社员一样,或者比他们还要迟钝。但偶尔的,唯独会微妙的察觉到我逞强的时候。



太烦人了。竟然会被他看穿,这让我烦躁不堪。我再次小心翼翼的重新摆出表情。这个时候,我感到一股寒气。我飞快的抬起脸。没有温度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样子。茧墨从书本上抬起脸,正看着我。



狐狸面具下面的脸,奇妙的没有表情。但是,他却在笑。



小田桐注意到了罐子,皱着眉头揪起茧墨的脸。乍看上去,这是一幅祥和的画面。然而,但讨厌的感觉无法平复。我张开颤抖的嘴唇。



「茧、茧墨有什么事么?」



他笑容加深。他仿佛想从小田桐的手中逃走一般,戴上狐狸面具。



伴着清脆的响声,人的脸被遮住了。



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淡然的吐出话语



「没什么哦?」



* * *



比方说尝试勒住脖子。那是绞杀,不是上吊。



比方说尝试击打头部。那是扑杀,不是跳楼。



比方说尝试砍断脖子。那是斩首,不是用自己的力量能够实施的。



想象中重复过太多次的情景,不时化作白日梦在眼前重现。



我感到自己的死,鲜明的横亘在眼前。这副情景,伴随着大致相似的充满暴力的记忆。噩梦粘糊糊的,毫不留情的在眼前展开。



在我的面前,掉落着近似尸体的诡异『东西』。



我踩踏那个的背。用脚底踩得那个的背骨咯吱作响,发出呻吟。我将能够施加的体重全部施加上去,期待着后续。我绝对不会看下面,只是吐出黑暗的冲动。那个是生是死都没关系。我想要的是沙袋,那个不论生死,是不是人,都不重要。



用打火机烤皮肤。用钳子拔掉指甲。



但是,皮肤和指甲,就算不是人类的也没关系。是猫的毛皮或者胡须也无所谓。



完全没有选定人的必要性。总之,所有的错都出在毫无防备地倒下的对方身上。



出现在我视线中就是错。如果没有倒在我的视线中,我断然不会出手。相对的,就算是动物,也能成为我发泄的工具。



可能是到达了极限,我脚下的东西吐了。我踏着那个的头,将那个的脸按在呕吐物上。头发摩擦鞋底的触感让我很不爽。烦人的呻吟声更是火上浇油。



白日梦融解了。唯有带着现实感的生动余韵残留在身体里。



清早的走廊上,洒满了炫目的阳光。我呆呆的到处张望。



因为有东西要上交,我去了趟办公室然后回来。周围空无人影。走廊上充斥着沉默。远方传来学生们的声音。响起问候早上好的清澈声音。



我按紧额头,忍着呕吐感,抓住扶手。



一时间,我重复着杀死自己的想象。曾经侵染大脑的情景,现在有时也会伴随记忆一并重现。但是,如此生动的白日梦,已经好久不曾有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精神变得不安定。而原因,我心知肚明。



因为从十天前,我的心就很少得到休息。



自从我在小田桐面前错失作表情的时机的那一天起,茧墨连日出现在文艺社。他参加社团活动,基本上属于心血来潮,然而他最近每天都会露脸。



他的视线让我想吐。不过是想起来,就让我背脊发寒。



我摇摇头,重新将课本抱在怀中。我调整心态,准备走出去。



此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男生的笑声,撕裂开朗的气氛。



我从走廊向外窥视。几名男生拿着橡皮管,正在饮水区前面嬉闹。他们不顾被弄湿,到处泼水。或许是被暑气蒸坏了脑子。在他们中间,我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小田桐的脑袋被水浇到,像幼小的孩童一般笑起来。茧墨日斗,好整以暇的坐在他的旁边。我颤了一下。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我。小田桐可能将书包推给了他,他在腿上抱着两个包,对这番喧嚣隔岸观火。一把纸伞在他身后绽放着。



深蓝色的底面上描绘着白花,鲜艳的色彩旋转着。咕噜咕噜,白色的漩涡刺痛眼睛。



突然,茧墨阿座化抬起脸。那双眼睛,确实的看到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弯成了笑的形状。



我不假思索的发出悲鸣。但在下一刻,他的身影被水盖住。



狐狸面具被水流冲飞了,茧墨变成了落水的老鼠。他绷着脸,擦了擦头发,转向前面。小田桐拿着水管,捧腹大笑。其他男人有些僵住了。



茧墨捡起狐狸面具,挂上头上。他无言的走近小田桐,在他脑袋上,用收起的纸伞挥了下去。我从苦闷的小田桐身上别开脸,跑了起来。我逃也似的冲向教室。他的愚蠢举动,帮了我大忙。我打开教室的门,飞也似地在座位上坐下。



「早上好,怎么了,美和?嗯?今天来的好早啊」



「早、早上好。嗯,有点事呢」



朋友用开朗的声音向我打招呼。但我没有能够顺利的回应。我想起茧墨的眼睛。他的视线,以前就让我浑身不舒服。不过现在,变化更加明显。



我突然想到,我在被他观察。



就像期待着某种愉快的事情一般,监视着我。



这没什么根据,可能是我愚蠢的妄想。我虽然理性的这么思考,但不安难以控制。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会让他提起兴趣。要说唯一的可能,只有我过去的行为。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过去,我该怎么办。



没有应对的策略。这一刻,我完全的结束了。



「美、美和,咦、怎么了?脸色好可怕啊。你怎么了,真的没事么?」



朋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需要暂时冷静下来。茧墨虽然是个毛骨悚然的学生,但不认为他会专程去调查我的过去。我现在应该演绎平时的我。



「抱歉。有点打瞌睡。哎呀,深夜电视真可怕呢。话说,打瞌睡的时候眼睛会不会盯在同一个地方呢?好像不由自主的就盯住阿幸的鼻子了呢」



「是这样啊,熬夜了啊。对皮肤不好哦。啊哈哈,别看我啦。真是的,好可怕啊,快别这样啦」



她用亲切的动作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戏弄她,眼睛一转,露出笑容。就算在这个时候,我的脑袋依旧在猛烈地运转。别人的过去,应该是弄不清楚的。这只不过,应该不过是我的妄想。我能平安无事继续做我自己。所以,我只要放心就好。



我要将这个观念铭刻在脑中,不断重复。在超过一百次的时候,我停止暗示。



——————呼。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让身体舒缓下来。此时,我才刚注意到教室的喧嚣。



我环视教室,只见同学们已经坐落。讲台上出现班主任老师的身影。



学生们彼此凑近脸,兴奋地相互聊着什么事情。我的记忆中,没有打过铃的印象。我对自己的混乱感到一阵寒意。



不出众的中年教师开口了。她推了推圆眼镜,毫无条理地说出了一句话。



「好了,下面向大家介绍。进来吧」



——————嘎啦



门打开了。同学们躁动不已。是转校生么。稀奇也总得有个限度吧。我对自己错过了话题感到懊悔,将视线向门投去。



此刻,我的心脏失控了。脑袋发生强烈的混乱。



感觉脑浆要熔化掉,从耳朵流出来。我为了保护自己,垂下脸。



我想要将仅仅一瞬间看到的身影,从脑子里排除出去。我认真地思考,我是不是已经疯掉。



一定是由于我的脑袋变得不正常,所以看到了幻觉吧。或者,现在的状况可能本来就是一场梦。不过,学生们的气氛透过气氛传了过来。『某人』的确存在于眼前。这一点不会错。然而,我没有去确认的勇气。



不想看到眼前的情景。看到的话,我就完了。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埋着脸。不断逃避目光,只会呼唤更强烈的恐惧。



我让视线慢慢向上移动。视线爬过纤细的腿,锁定瘦小的胴体,在浮出血管的脖子停下来。绷紧的白色伤痕,从衣襟之下微微露出来。



我见过。这是我弄出来的伤。



这一刻,有什么断掉了。我像弹簧一般抬起脸。



然后,我直视着他。



隔着眼镜,好似爬虫类的眼睛与我四目相交。



他正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他薄薄的嘴唇浮出笑容。这是我认识的脸。在瘦弱而平凡的面庞中,眼睛焕发出恶心的光芒。稍有些长的留海遮住了额头。在那下面,应该有伤痕。堆满过去记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今天早上的白日梦重现了。充满暴力的记忆伴着当时品味过的感觉蜂拥而至。在脚下,柔软的触感蠢蠢欲动。感觉就像在踩踏人的背。如怒涛般涌现的记忆,带着令我毛骨悚然的生动感。我的脸变得非常热。恐惧与冲击化作体液从身体流出滴下的错觉向我袭来。



远处有人在叫我。是什么在吵呢。我不知道。



朋友的声音在呼喊我的名字。此时,我被拉回现实。



我凝视着桌子上,明白了骚动的原因。



桌子上,被我的鼻血染得一片鲜红。



发出粘稠湿光的红色鲜血,像拥有生命的东西细微的震动着。



* * *



我用自己的手收拾掉粘稠的血。



现在唯独甘甜的铁锈味,恍如余韵地飘散着。



我将身体靠在椅子上。凉爽的风拂过我的脸。阿幸垫着东西坐在地上,为我脸上送风。但是,我没有余力去谢她。我将自己的全部意识集中到『他』身上。我全身变成眼睛,化作耳朵。



课程的进展快如离弦之箭,顷刻间便到了休息时间。『他』的座位上聚满了人。我竖起耳朵,能够听到些微的声音。与他过于瘦弱的外表相反,『他』的性格似乎很开朗。异样感和厌恶窜遍我全身。



我认识的『他』,是个说起话来让人心烦的人。异样感令我头脑混乱。我必须装出冷静,但无法顺利进行。无视我的烦躁,声音不绝于耳。



「呵,野野部同学是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搬来的啊。三年级转校一定很辛苦吧?之前的学校怎么样?有什么参加什么社团?」



「是啊是啊,真够突然的,都不知道能不能融入进来呢。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社团的话,我是回家社的铁杆社员哦。话说,这里都有什么社团?可能有些晚了,不过转校之后想加入社团试试呢。有没有可以推荐一下的?」



他说话直爽,招人待见。周围的学生开始纷纷讲解社团。『他』,野野部很享受一般点点头。说出对社团的几个有意向。



在三年级可以不必勉强的有趣社团。能够品尝到『社团味道』的社团。



下一刻,不祥的提议传入耳中。



「啊,既然这样,文艺社怎么样?虽然经常出社刊,但我记得那是自由参加的哦。挺悠闲的,犒劳会呀,欢迎会呀,似乎很有意思。社长是,美和吧?她可是个热心肠,不是刚刚好么?」



大家发出赞同的声音。他们说的的确不错。曾经的文艺社没进行什么活动,社团拥有实绩不绝的名头作掩护,挺出名的。社团大半的成员都是听到传闻而入社的。到我这一代,虽然让活动内容充实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勉强他们,让他们十分快乐,等同于没有规则的制约。原本我对执笔就不是那么感兴趣。



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确实能够容纳自己,安心舒适的地方。选择文艺社,不过是因为那里是离曾经的我最远的地方。我也喜欢书,当时的三年生们也留下不少空子,让我能够将那里打造成如我所愿的地方。



因此,我选择了文艺社作为我的巢穴。现在,文艺社对我来说,成为了一个舒适的地方。我不想接受『他』的破坏。我连忙摇摇头。



但是,仿佛无视我这一举动一般,响起明亮的声音。野野部转向我,向我问道



「呃,美和、同学?如果方便,等会儿能带我参观一下文艺社么?我好想社长亲自做向导!不行么?」



难道,他没有察觉到么?



我最开始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现在的我和过去的判若两人。现在的我不断在脑内杀死过去的我,最终得以存在。如果他没有察觉到,我就有必要维持现在的我。不论怎样,也没有直接拒绝请求的选项吧。



就算他察觉到了,我也没有很好的应对策略。



我强作笑容。我捏紧拳头,大声喊出来



「乐意之至!好咧,入社意愿者到手!你绝对会喜欢的,好好期待吧!」



「社长,不要强制邀请啊」



「光是有空调这一点,夏天的魅力就能增加五成。我有信心让你加入哦!」



我说得掷地有声,众人伴着苦笑为我声援。就算在这个时候,我脑内依旧在思考别的事情。我反复在充满绝望的状况中探讨仅存的希望。但是,我完全得不出答案。嘴自行地不断动起来。我就像机器一般,散播开朗的声音。



我说着话,开心地笑着,像小丑一样介绍社团的魅力。



这段时间里,我的脚被异样的感觉所吞噬。



就好像踩着人一般,生动的错觉让我苦不堪言。



* * *



「文艺社的活动在周二和周五。『享受写作』是我们社团的宗旨,所以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参加,不会强求。隔月发行的小册子也是自由参加。只不过,因为文化祭的准备是强制性的,可能很多事情需要帮忙。想不想参加合刊制作?」



我一边走,一边说。声音明快到不自然,仿佛人工合成的一样。



他微微颔首。他的眼睛,果然与爬虫类很像。即便现在,我仍旧讨厌他的眼睛。我停下来,将手搭在门上。将内心的想法没有丝毫保留地放出话来



「耍嘴皮子也没啥用。实际感受一下吧」



「文艺社我不是很了解,所以很期待哦。谢谢你,美和同学」



他开心的说道。他的声音中既没有恶意也没有敌意。我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偷看他的脸。他果然没有察觉吧。不过,我还不能因此放心。



「——————……怎么了,野野部同学」



我用冰冷的声音问道。然后,门猛然打开。



「热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社长,救命啊,社长————————!」



社员们用聒噪的哀鸣迎接了我们。



像小狗一样泪汪汪的眼睛,一齐向我投来。



窗户虽然开着,但没有风。人数众多的房间内,形成了桑拿状态。大家都耷拉在桌子或地板上。就连深山也难受地俯下脸。唯独茧墨一滴汗也不流,坐在那里。小田桐趴在他前面的桌子上。虽然觉得碍事,但茧墨一语不发的翻着书。可能是因为两人头上都被水浇过,现在正穿着运动服。



茧墨突然抬起脸。他的眼睛看到我和野野部。



嘴唇勾勒出平滑的弧线。



「………………嗯,原来如此」



听到呢喃的同时,我冒起鸡皮疙瘩。



我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感到明确的恐惧。他如同在告诉我,他已经察觉到了我和野野部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感。我一直忍耐的感情爆发了。回过神来,我已经大叫起来



「什么叫原来如此啊!」



窗户玻璃应声震颤。活动室鸦雀无声。



要求开空调的社员们,哑口无言的向我看来。糟了。我刚才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喊了出来。我对此感到害怕,可还是瞪着茧墨。



他合上书,用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我。



「什么也没有。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情让我知道了不好么?反正是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呢」



我察觉到,他在对我说别太自我意识过剩。



他的视线再次放回到书本上。小田桐抬起脸。他用困惑的目光看着我。我背过脸去,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按下开关后,带着微微气味的冷西吸入鼻腔。这段时间里,我拼命的调整自我。



「抱歉,我有点打瞌睡。在教室里流了鼻血,脑袋有点乱。不过,也不能吼不社员呢。好了,今天有人来参观学习,打起精神来吧!」



我发出明亮的声音,双手相互拍打。此时如果不能把气氛调整过,后面将会非常尴尬。不过社员们坦率的回答了哦。



「参观学习,真是好久没有过了呢。成员会增加么?」



「社长,身体不舒服么?还是休息一下吧?」



「喷鼻血了,究竟想象到了什么?」



「成员会不会增加,要看这位野野部同学的意思。我的身体没问题!情绪有点暴躁,对不住咯。胡思乱想的家伙,等会每人去把图书馆的小册子补充一下」



响起吵闹的惨叫和笑声。我在心中感谢这些坦率的社员们。



唯独小田桐依旧歪着脑袋。他战战兢兢的举起手。



「那个,总感觉社长在勉强自己,还是回去……」



「今天是品评会,社外人士赶快离开!」



被我一指,小田桐慌了神。他在茧墨和我只见交互看了看,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咦咦?不,我准备等日斗回去的时候,去趟书店的」



「再见了,小田桐。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尽早撤退吧」



「是你让我买书作今天早上的赔礼的吧?我、我知道了啊。我走还不行么!」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连忙冲出活动室。茧墨轻轻挥手,将他送别。我叹了口气,再次敦促社员们。



我双手轻轻拍打。



野野部露出浅笑,望着社员们。



* * *



我移动桌子,摆成一个圆后,取出事先已经配发的作品。



我将做过批示的错字漏字指出来,对内容开始进行自由讨论。



听取提交作品的社员的意见,最终截稿日期之前对修课题作分别的设定。社员的数量与刚开门的时候相比减少了一些。不感兴趣的人毫不客气的回家了。剩下的人也空了大半。不过,积极参加的人在这时候表现得十分开心。讲评会顺利进行。然而,气氛突然绷紧。



「……有劳了」



深山轻轻的行了一礼。祥和的气氛明显地带上刺。



深山提交的,是短篇恋爱小说。虽然文笔很拙劣,但故事很坚实。作品不算差。但是,至此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生们,纷纷开口



「深山同学,我觉得这个很无聊。总觉得,是不是和每次的一样?」



「…………」



「因为每次净是些相似的故事。会让人以为是抄袭的哦」



这项指摘的并不正确。但是,深山没有反驳。她一声不吭的垂着头。



以前不是这样的,对深山提出的意见大多都是很真挚的。但是,不论对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不论疑问或是指摘,她都用无言来回绝掉。她这个样子,惹来了社员们的不满。现在对她的评价,基本上从作品的评论上脱轨了。



我叹了口气。我今天也和平时一样,等待着社员们宣泄完,最后再做个收尾。虽然让气氛变得糟糕觉得很对不住,但发泄的对象也是需要的吧。



而且,我自己也很烦躁。如果会让别人感到不愉快,那就自己消失好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我无法理解。我感觉就像在注视着在面前爬行的青蛙,好想毫不留情的将她肚子踩烂。



这股涌上胸口的冲动,我还记得。我霍然张大双眼。



噶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昂!



如同回答我一般,响起激烈的声音。我连忙向那边看去。



野野部倒在了前面的桌子上。汗水从背上流下来。



气氛再次变得寂静。紧张被打破,野野部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说道



「抱歉,太催眠了」



我感到心脏仿佛被捏住。我拼命的按住胸口,调整呼吸。



响起窃笑的声音。茧墨日斗愉快地轻声笑起来。



复印的纸张翩翩飘落。



野野部的脚尖,在白色之上践踏下去。



* * *



之后,讲评会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迎来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刻。我深深地靠在椅子上。



我连动嘴都觉得累。精神疲劳让我身体无法动弹。社员们纷纷回家。或许是照顾我的感受,他们没有向我道别。而这个时候,茧墨日斗的身影还留在这里。今天的人消失得比平时都快。然而平时总是第一个离开的人却留了下来。



深山仿佛犹豫着什么,将书包抱在胸前,站了起来。她缓缓地走近野野部,似乎有话想对他说。她很少与人进行交流。野野部抬起脸,看到她。但是,他故意将视线偏开。深山一瞬间露出深受伤害的表情。然而,她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



她用令人惊讶的敏捷动作,离开了活动室。



回过神来,这里只剩下我和野野部两个人。虽然搞砸了,但我还是觉得,反正我也走投无路了。夕阳洒在野野部的脸上。眼镜发红,绽放出阴森的光辉,感觉像被充血的巨大眼球盯上一般。



涂抹上浓重红色嘴唇,吐出话语



「可以打扰一下么,美和同学。我有话想说」



我发病一般产生想要回家的愿望。但是,野野部迅速的站起来,抓住我的手。钝痛蔓延开。他的意志传达过来,单纯得令我惊讶。我咽了口唾液。



我只能下定决心。我需要妥善应对。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逃避现状,我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我转向野野部点点头。从他喉咙里,漏出痉挛的声音。



几秒钟后,我发觉那个毛骨悚然的声音,是笑声。



* * *



时光流逝,活动室被黑暗所吞噬。



凝滞的夜色在窗帘外面展开,蒸腾的酷热空气包裹全身。



空调已经关掉了。灯也已经熄灭了。从外面看,活动室应该空无一人吧。侧腹渗出讨厌的汗水。我感觉沉默的重量,仿佛要将我的背压弯。



——————嘎



突然响起尖锐的声响。一直保持沉默的野野部,踢到了桌子。他仰对着天花板,依旧一语不发。



——————嘎



——————嘎



「…………说几句话怎么样」



「………………说什么好呢」



历经漫长沉默的活动室里,响起声音。直至夕暮的那份平静,从野野部的声音中消失。我的声音,如临死之际般虚弱。野野部忽然猛地踢起桌子。



桌子咯吱作响,倒在地上。



「我说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粗暴的说道。异样感和恐惧爬过我的背脊。曾经施以恫吓与暴力的,是我。然而,现在我沦落为弱者。



野野部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用刺人的眼神瞪着我。



「这算什么?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有什么,问题么?」



「什么问题?全都有问题啊。你竟然是文艺社社长,搞什么?这开的是哪门子的玩笑?诶?怎么一副好像普通学生的表情?少开玩笑了啊,行不?」



——————嘎、嘎、嘎



野野部不停地踢着我的椅子。我小幅度的移动起来。即便我拼命的施加体重,椅子还是轻易的滑动。我全身肌肉绷紧,感觉变得比石头还硬。



——————嘎、嘎、嘎、嘎、嘎



「你还记得对我做过些什么么?你没忘吧?纪念都留下来了啊」



他指的,是脖子还有额头上的伤痕吧。脖子是我撞倒他的时候,偶然被碎玻璃划开的。额头是用椅子殴打他的时候弄破的。两个地方血流得都很夸张,野野部抵死挣扎,我觉得非常有趣。



但是,他没死成。不仅没死,现在还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转学之后,一定听说过什么吧?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说」



「喂,没搞错吧!没你这样的吧!没你这样的吧!怎么回事啊,你这算怎么回事啊!」



野野部胡乱地抓挠头发,捂住脸。犹如将要宣泄激情一般,他吸了口气。我让汗透的手掌反复开合。怎么样才能顺利的把事情撇开呢。我没有回答。



「知道么,在你转校之后,对我的霸凌没有结束。只不过,你走了之后,内容变了啊。只有你这样,太狡猾了吧。内容也只有暴力。你消失之后,被打的次数减少了,但是勒索的要求大幅增加了啊」



他将我的过去搬出来。感觉就好像让我去听死者的回忆一般。



转校前那段糟糕透顶的日子在我脑中闪过。在充斥着浓浊不满的班级中,我设定了某项规则。发散的霸凌对象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现象恶化到了极限。



我当初计划通过创造全班公认的沙包以牟取环境的安定。结果成功了,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班级的中心人物,也得到排解平日忧愤的玩具。



沙包的名字,叫做野野部。很多人一看到他就想揍上去。



但是,这种情况出乎意料的让精神压力积蓄起来。排解忧愤本身便会造成精神压力的事例,应该屡见不鲜。这个行为与我理想的人生大相径庭。



班级的环境虽然得到了改善,状况却一如既往的恶劣。但是,加速的霸凌无法阻止。如果我没有率先采取行动的话,憎恨的方向甚至可能离散。在对野野部施暴的那段日子里,我疲惫不堪。我感觉一切都失败了。



野野部像贝壳一样保持沉默,不见他有自己努力解决事态的意愿。



何况,我已经精疲力竭。而在这个时候,妈妈决定再婚。



我按照自己的方便,扭曲了所在高中的现状,向妈妈表示想要一个富裕的继父。随继父一起搬家,我转学的要求立刻被接受了。



于是,我杀死了过去的我。用理想的我之手,将卑劣的我虐杀掉。



这与单纯的改换印象不同。我在想象中不断杀死自己,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我自身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当做不同的人来认识。结果,我消灭了过去的我,选择了生活在理想中的道路。



这是一种暗示。同时,也是一种祈祷。



我,已经死了。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



「你消失之后,我被迫在百货公司里抢包,结果被保安发现了啊。我没弄到钱,从二楼掉到了一楼」



我不禁咋舌。勒索的人实在太蠢了。野野部在暴力面前是顺从的。但是连续索要能力所不及的东西,当然会让他走投无路。



而这个结果,就让野野部跳楼了。



「我当然没有死成。只是脚骨折了。然而,听到情况的百货公司一方,将情况理解成了霸凌之后强行要求抢包而造成自杀未遂。上面的人把事情问的一清二楚啊。警察向学校通报之后,还受到了媒体大举报道。因为我活下来了,所以要平息事端吧?你不知道么?」



我摇摇头。我脑海中浮现出野野部在掉下去时露出扭曲笑容的身影。



他通过跳楼,从一切之中得到解放。然后现在,他俯视着我。



「后面事情就简单了。迄今为止的事情简直愚蠢透顶。涉及的人或多或少受了处分。还有的家伙被退学了。学校可真厉害啊,之前明明视若无睹,事情一摆在表面,立刻就将发臭的东西全部舍弃,摆出一张清爽的面孔。在我骨折的时候,经过交谈之后,我也决定了转校。我一度转到了其他高中,然后现在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转到了这里……然后,你就在这儿了?」



他突然喷笑出来。他的脸上,浮现出阴森的恍惚之色。语气突然带上了发粘的热量。他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肩膀。



「我啊,想要改变。这一次,我一定要改变。我要在新的地方,做一个崭新的自己。过去的我,去死好了。结果我这个样子,没想到正在和你做同样的事。就和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的你一样啊」



灌注热量的声音,就好像热恋着我一般。但是,这应该是愤怒突破临界的产物吧。在他的头脑中,满溢而出的应该是憎恶与怨恨。我抬起上半身,试图稍稍移动。但是,他的手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感觉到超越恐惧的明确危险。他的皮肤,异样的热。



「放开我……住手啊……住手啊!」



我连同椅子,向背后倒下。他松开手。我难看的摔在地上,连忙起身。我们相互面对。野野部抽搐的脸上,流露出奇异的从容。



他露出笑容,正观察着我。



「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啊!你想说什么!」



我的声音空洞的回响着。野野部挠着脑袋。他吐出混着笑意的声音



「你呀,在隐瞒吧?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掩盖起来,装作另一个人,对吧?」



才不是另一个人。我就是我。不过,别人会这么说也无可奈何。我杀掉了过去的我。然后,我赌上我的一切饰演现在的我。



但是,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也有得到幸福的权利。



「————…………这种事,被拆穿的话,就结束了,对吧?」



我感到一股脑袋仿佛遭受重击的冲击。汗水从全身喷涌而出。



铁锈的味道渗入鼻腔。滚热的血黏黏地碰到嘴唇。腥臭在舌头上弥漫。我不该表现出软弱。明明知道,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我。



「这、这种事情,有谁会相信!」



失败了。舌头空转,滑稽的话破口而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咬紧嘴唇。野野部吃惊似的摇摇头。我憎恨他的这种坏笑。



我回忆起杀死自己时的记忆。我也想让他一同消失。



「你觉得将一切都舍弃掉就行了,对吧?不过啊,那帮家伙可是非常恨你的哦?要是知道突然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你,在这种地方独自过着平静自在的生活,一定会非常生气呢」



一股寒流从背脊冲下来。我隐藏自己的行踪,离开了之前的学校。我十分小心的将过去的自己在那个地方埋葬掉。而这么做的结果,自然会招来憎恨吧。



「写封信吧。然后,将你是怎样的人,细致入微的告诉这个学校的家伙们吧。张贴在学校的公告板上怎么样?如果引用网上的报导,我可是能够写出可信性相当高的故事哦。就这么办吧。两种方法配合起来,很完美吧?」



我察觉到了某个事实。在想要保护什么的情况下,人会变得无力。想要放纵负面情感诉诸暴力,只有在失去什么的时候才能做到。



我束手无策。损害无法避免。本应消除的过去,要将我吞噬。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肯停手?」



我用颤抖的声音呢喃。我想知道条件。只要能够回避最糟糕的状况,小小牺牲我不在乎。鼻血顺着下巴滴下去。野野部深思熟虑般望着天花板。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发出唱歌一般的声音。下一刻,冲击在腹部放射开。



胃在抽动,呕吐物自然而然的从我喉咙里撒出来。这是似曾相识的情景。黄色的污物腾起飞沫,掉在地板上。野野部的脚从我肚子上抽回去。



下一刻,他抓起我的头发,将我拍在地板上。眼前天旋地转。锐利的痛觉炙烤我的头。恶臭让我险些又吐出去。鞋子在我脑袋上落了下来,践踏我的头发。



「我说停手你就停手了?我让你停你就停了?你没有啊!所以,我为什么要停手!真让人恼火!太让人恼火了!」



我的头发被用力抓起,脸被拉了上来。呕吐物从脸上滑落。张开的眼睛,微微抽动。野野部盯着我的脸,笑起来。



他粲然的脸上,挂满异样的兴奋。



「不过,让我不对任何人说也没问题哦?只要我们今后反过来就可以了哦?我啊,现在都梦想有这一天啊。你踢着我的肚子,然后大笑。在我的想象中,我多少次将你杀掉,多少次将你搞得乱七八糟,你知道么?知道么?今后啊,你要……」



突然,他改变了语调。他眼中浮出泪水,露出堪称温柔的表情。我突然察觉到,我曾经对他造成的伤不断化脓,变成了扭曲的伤痕。那份忧愤,一定只有将我弄坏才能排解吧。



粗壮的手指抚摸我的脸。我回忆起将这些指头折成锐角的记忆。



「——————…………我做了个梦」



伴着火热的吐息,他说出扭曲的话。



下一刻,我的脸被打了。仿佛将火药塞进嘴里的冲击放射开来。



大量的鼻血滴在地面上。肩膀被抓起来,摁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我的肚子被挤压,我感觉到了股间的隆起。我强行扭动身体,从野野部身体下面逃离。肩膀虽然被抓住,但我将他挥开。响起布被撕开的声音。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混乱。我感觉脑袋和身体的回路被切断了。我打算冷静下来,但脚没办法顺利的动起来。身体机能变得乱七八糟。刚才耳朵内响起撕裂的声音,多半是我自己的惨叫。我逼近眼前的窗户旁边。某种东西在上面摇摇欲坠,然后倾斜。



我觉得能够抓住,于是抓了起来。我转身将那个向野野部的头挥了下去。



哐啷!!!!!!!



响起尖锐的声音。瓷器的碎片和腐臭的水落了下来。那是已经被人们遗忘,不知是谁带进来的花瓶。枯萎的花的残骸,随着瓷器落在地上。血从野野部的脑袋上洒下来。他的肩口被染成鲜红。血淋淋的颜色灼刺我的眼睛。



我们彼此相望。脱节的时间渐渐流失。



野野部的脸渐渐开始痉挛。



在他打算开口之前,我的胸口被抓起来。视线天旋地转,疼痛爆炸了。我的脑袋被一次又一次磕向桌角。剧痛放射开,脑浆激烈的摇晃。头骨中,仿佛伸进了一只手。我想到,我要死了。脑浆迸裂而死。



惨叫从喉咙里漏出来。我胡乱的挥动双腿。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一门心思挥动的脚,陷进了野野部的肚子。他向后退了一步。我撞向他的身体。我骑在他倒下的身体上,趁他还没来得及抵抗,抓住他的脖子。我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将野野部的头砸向地面。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不知从何时起,抵抗消失了。我觉得奇怪,停了下来。



我将手中的脑袋扔到地上。脑袋发出钝响,野野部一动不动。血从他的脑袋流出来,然后凝固。此时,我终于察觉到。



野野部,死了。



他,是我杀死的。



* * *



粘稠的汗,从额头上滑落。手脚好重,感觉麻痹了一般。



脑袋痛得可怕。但是,这没关系。我没功夫去在意身体的异常。



我靠在墙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像受了重伤一样,全身都在搏动。我一边忍受这种恶心的感觉,一边看我身旁的野野部。他再也没有动过。在活动室里,只有我和尸体。与想象中的尸体不同,现实中的尸体非常生动。



我移开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连哀叹、恐惧的功夫都没有。我猛地站起来。我将手伸进书包,取出体操服,用力去擦地上的血。我必须销毁证据。我将野野部的脑袋翻过来,朝着天花板,擦掉黏在地上的血和头发。虽然渗进去的部分留了下来,但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我用颤抖的手将花瓶的碎片也回收好。将呕吐物和水擦掉,将肮脏的体操服强行收进书包。



此时,我已经逃不了了。我重新面对尸体。



这该怎么办。我想不到藏尸的地方。拖着移动又太危险。我擦掉粘稠的汗水。不论擦多少次,额头还是湿的。刚刚止住的鼻血流了出来。不能再留下血迹了。我抓起鼻子向上仰。



走廊的窗户,一瞬间进入视野。在那里,我察觉到『某种东西』。



我战战兢兢的放回视线,窗户细细的敞开着。



在那里,有人。



看上去很老实的面孔,像幽灵一样正向这边偷看。



「——————噫」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我认识这张在月光之下映照出来的脸。



是深山静香。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确实的看到了我,但她的脸上面无表情。就算大叫,她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只是无言的缩回脖子。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我连忙向她身后追去。



「等、等一下,深山!」



我夺门而出。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无人的走廊上,月光发白发浊。我的脚在颤抖,我原地蹲了下去。就算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就算追上去,我还是束手无策。就算威胁她闭嘴也毫无意义。像对野野部那样将她杀掉是不可能的。



泪水顺着脸滑落下去。最后我明白了。这一刻,一切都结束了。我的人生,在这一刻,已经作践得残破不堪。



「…………呜…………啊…………」



我漏出不堪的声音。我咬紧嘴唇,泪水流下来。粘稠的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来。眼前变得模糊。火热的液滴一次次的打在脚上。泪水无法停止。除了绝望之外,我无能为力。我对一切,都已束手无策。



我渴望有人来救我。但是,这是在太不现实了。



————踏



此时,我听到声音。



冰冷的脚步,打在走廊上。有人向我走来。然而不知为何,我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脚步声极具规律的不断延续。一旦被发现,一切都将结束,然后我仍旧茫然的等待着。



因为我觉得,就连脚步声也是因为我的渴求而出现的。



白色的身影从走廊上走来。深蓝色的纸伞在黑暗中依旧鲜艳夺目。



「嗨————……今晚夜色不错呢」



狐狸面具,泛着白光。



茧墨日斗正站在那里。



* * *



狐狸在黑暗之中。月光照亮的情景,感觉奇异地缺乏现实的味道。



狐狸面具正露出扭曲的笑容。戴着面具的他,目光冷冽。



茧墨旋转纸伞,俯视我。深蓝色咕噜咕噜地画着圆。他什么也没说。此时,我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我刚才杀了人。浑身是血。然而,他甚至没有困惑,神情冷静。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连这个问题也没问。



而且,为什么茧墨会在这里。



「茧、茧墨,为什、么」



「社长,你究竟想怎么做?」



「………………咦?」



他突然毫无逻辑地开口问道。我不禁失语。茧墨在我前面弯下腰,一边旋转纸伞,一边淡然的说下去



「你从一开始就很不自然。扮演一个被所有人爱的人,很单纯,但也是个困难的课题。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你做的很好。就算从旁观察,你的伪装也接近完美。虽然没有杀掉真正的自己呢」



「………………」



狐狸面具移动了。他将面具戴在脸上。茧墨如同无所不知一般,继续说道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呢。你逃避过自己。在知道你过去的人全都活着的情况下不断逃避。就是这么回事吧?从一开始,不就明摆着会迎来破灭么。社长,于是你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已经结束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白色的手指抚摸我的脸。他的手指被染红。狐狸小心翼翼的抚去野野部溅到我脸上的血。冰冷的手指描过我的嘴唇,我闻到了铁锈的味道,非常浓郁。



他的眼睛愉快的弯起来。同时,也冷彻无比。



实在太矛盾了。



我产生一种仿佛时间停止的错觉。喉咙火辣辣的,非常干渴。他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介学生,而且还是我的学弟。但是,这样的认识已经崩溃。



茧墨身上散发出致命的诡异感觉。感觉他的出现,仿佛让空气都为之混乱。虽然很荒唐,但我感觉走廊仿佛化作了异世界。



杀了人的非日常,又被新的日常所涂抹覆盖。在黑暗中旋转的纸伞,就是如此缺乏现实感。伫立在这里的他,不像人类,而像狐狸。如今我明白了,从以前便萦绕不去的恐惧,是正确的。奇异的确信塞满胸口。



茧墨日斗,不是人类。既然被他断定,那我一定完了。



「哪里…………可喜可贺啊」



语言自然而然的从唇间漏出。狐狸缓缓倾首。



「————怎么了?」



我抬起脸。挥开柔软地压住我嘴唇的手指。激情填满胸口。直到刚才还充满绝望的断念之情消失不见。隔着这面墙的另一头,还留有人的尸体。从现状看,一切都完了。然而,我并不承认这个事实。



我怎么可能去承认它。我迄今为止都做得很好。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是不同的存在。我在想象中一次次的杀死自己,变成了如今的自己。



不过是在现实中杀人而已,我岂能患得患失。



呼、呼、呼



从咬紧的牙齿间,漏出凌乱的气息。可怕的不满喷涌而上。我对命运,对神,对不存在的绝对存在爆发出不满。我知道自作自受和因果报应这些词。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诅咒,必须去怨恨。



我不想被非人的存在判决一切。带着狐狸面具的存在正在冷笑。



他露出神一般的傲慢表情。



「这种事我岂会认同!我爱着现在的我!对我来说,『现在』比一切都重要!然而,为什么『过去』要来捣乱!我本来杀掉的人,竟然会跟我作对,这是错误的,是不可理喻的!」



这是在强词夺理。我即便舍弃了过去,野野部还是会感受到漫长的痛苦。但是,与失去现状的恐惧比起来,这根本不值一提。别人的痛苦是属于别人的。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就算是自作自受,我也不会认同。



「我想要活在一如既往的日常中!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好似惨叫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凝重的沉默压迫身体。忽然,夏日的暑气回到皮肤上。我感到一阵沉重的眩晕。我为什么会毫无意义的大叫起来呢。既然有大叫的功夫,应该藏起尸体。我如此心想,打算起身,但我无法顺利做到。



眼前天旋地转。脑袋非常痛。此时,狐狸正在冷笑。



————他,为什么在冷笑呢?



被我宣泄着不讲理的愤怒,他看上去似乎很愉快。涂成红色的嘴唇,勾勒出锐利的弧线。狐狸俯视着我,说



「原来如此。社长,这可是个无比丑陋、肤浅、不堪入目,而又任性的愿望哦。如我所料。于是,我很佩服。好吧。许愿是人的自由。我对此不予置喙。连问的必要都没有呢」



如同配合着他的声音一般,眼前开始摇晃。我感觉走廊渐渐变软崩溃。大量的汗,如决堤一般流到脸上。粘稠的触感好恶心。汗水进到眼睛里,不知眼睛是不是被伤到,世界渗出红色。我吐出粗暴的气息,向前方伸出手。



我突然开始沮丧。怨恨和愤怒消失掉。我就像小孩子一样,陷入无力的颓丧之中。我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被抽出来。不论是谁都好,如果神真的存在,希望能够立刻给我救赎。



我的手伸向半空。狐狸俯视着我的手。



她含着笑,用不开心的声音呢喃



「————这个愿望,我来实现吧」



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与此同时,我醒了过来。



* * *



我看到伸向天花板的手。



这只手,固定成求救一般的形态。



我从床上弹起来,茫然的环顾四周。朝阳洒落在印花衬衫上。继父挑选的充满少女情怀的家具映入眼中。熊熊布偶落在桃色的地毯上。我连忙摸摸脸。粘稠的汗水挥之不去。房间里,充满着空调的冷风。我从床上跳下去,脚撞到了书柜。我喜欢的几本书掉了下来。此刻,我停了下来。



「——————梦?」



我呆呆的嘟嚷着。没有任何人告诉我答案。



野野部的威胁。脑袋的剧痛。尸体柔软的触感。夏天的酷热。血的味道。静香那张幽灵一般的脸。凝重的沉默。绝望与愤怒。然后——白色的狐狸的身影。冰冷的,手。



一切都历历在目。房间里,没有表现昨天那场噩梦的痕迹。笑意缓缓涌上来。噩梦的余韵消解了,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向我迎面扑来。



那是一场梦。那一切都不是现实。



「什么啊,是梦啊!竟然是梦!啊哈哈哈哈哈!」



我张开双臂,向身后的床上倒下去。我一边笑,一遍左右打滚。实在太可笑了。眼泪要流出来了。我对原原本本的现实感到喜悦,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我猛地站起来。我还想继续笑下去,但必须为上学做准备。我哼着歌,转向桌子。



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梦给了我很多教训。为了应对野野部现身的情况,我必须练就熟练地应对方法。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拿起书包。



对,我能更好的应对。而不是杀、了、他。



「————————咦?」



我停了下来。体操服的袖子从书包里露了出来。



那个,染成了鲜红色。



寒气窜遍全身。在明亮的房间里,那个正彰显着自己的扭曲。我伸出颤抖的手。为什么,我一直都没察觉到呢。就像要去触碰滚烫的东西,我的手指颤抖起来。我按捺住颤抖,抓住拉链,一口气横着拉开。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被血和水打湿的体操服飞了出来。恶臭扑鼻。



伴着硬质的声音,花瓶的碎片掉了下来。黑色的头发满满的粘着在布上。我感到尖锐的头痛。头仿佛被勒紧一般疼痛。我跪下去,粗暴的将手伸进去。



手抓住了某个湿润的东西。我将又黏又滑的那个拉了出来。



沾满血的衣服出来了。这是我昨天穿过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笑容从我嘴里流泻而出。我抱紧衣服,大笑起来。但是,我立刻站起身来。我从书包里取出体操服,将瓷器再次小心抱好,和衣服一起塞进了床下。妈妈不会打扫。应该不会被发现。书包被血和谁弄脏了。我将无法使用的课本取出来,同样塞了进去。



我迅速做好准备,离开房间。走到一楼之后,妈妈正在布置餐桌。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着面包片。除此之外,没有准备其他早饭。



她大概连脸都没洗吧。继父不在的时候,这个人什么也不会做。



「怎么了啊,这么慌张。你不吃早饭么?再想吃别跟我说哦。麻烦死了,自己做吧。反正你什么也不做」



她对烦躁不加掩饰,脸歪起来。没有化妆的脸上,细纹非常多。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对她露出笑容。



「早上好,妈妈。早餐我就不用了,不过,我昨天几点回来的?」



妈妈伸了个懒腰。她吃着面包片,擦掉黏在嘴唇上的橘皮果酱。她可能没有听到。几十秒钟后,妈妈啧了一声,说出答案



「我哪儿知道。你爸昨天又没回来,我很早就睡了。话说,我在卧室里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你晚上别转来转去啊。要是惹你爸不高兴可怎么办?真是蠢死了,听明白了么?」



她对我似乎并不关系。我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我粗暴的飞出家门,背后传来好像怪声的抱怨,但这无关紧要。我全速冲向学校。



错不了。昨天的噩梦,是现实。但是,我没有见过狐狸之后的记忆。脑袋疼痛难忍。我以要将腿折断的势头一路猛冲。



我必须向茧墨日斗,向那只狐狸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我必须确认野野部的尸体怎么样了。



* * *



到学校,我拉开活动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