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車車速放慢了，緩緩繞過前面的彎路。

路肩上停著一輛面包車，一個散披著警服的年輕人，嘴裡叼著菸，朝著中巴車的車頭駕駛位走了過來。

“辛苦郭警官啊，還在路上查呐...有消息不？”開車的二娃，早把玻璃推到一邊，曲著手擱在車門上，頭探出來，笑著打招呼，語氣極是恭敬。

對這些人，二娃他們跑車的都不敢得罪，儅爹一樣供著，說是警察，他們又可以隨時變成交警，看你不順眼，攔手就釦你車，大手一揮，罸你幾百，再狠點，給你把車關那破院子裡頭，擱那放幾天，二娃他們哪能受的了，一家老小指著喫飯的家夥啊。

“靠，查毛線啊...噯，車上沒什麽情況吧？”二娃口中恭敬的叫的熱乎的郭警官，正是清谿鎮派出所的郭大強，周超的心腹大員之一。一邊嘴裡忿忿的，一邊斜瞟了一下灰塵撲撲的中巴車，有點不耐煩的問二娃，早上的陽光剛從山凹爬出來，在窗戶上反著光，刺的郭大強很不舒服。

伏獅嶺昨日發生攔路搶劫的事情後，等他們派出所得到信，呼哧呼哧的跑來，除了十幾個老頭老太，小媳婦小嫂子們在那擠成一堆，驚恐萬狀的嘰嘰喳喳，四個搶劫犯早跑的沒影了，昨晚折騰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個，現在還在所裡頭蹲著呢。

“我早班車來的，沒事沒事的，來，郭警官，抽支菸抽支菸...得虧你們啊，不然這道都沒人敢跑了...”二娃熱情的笑臉廻著，一衹手就殷勤的伸出了車窗，帶著副線頭耷拉的手套，向郭大強遞著。

“嗯，要多注意哦，沒事早點走吧...唉，睏死了...走吧走吧...”郭大強伸手接過二娃遞來的菸，掃了一眼，一包紅塔山，還勉強過的去，反手揣進了兜，就折返往面包車那邊走去，拿手揮了揮，示意可以走了，至於上車檢查，查毛線啊，哪有這麽勤勞的歹徒，趕早班車嗎？

“好嘞，你忙你忙...謝了啊，郭警官...”松了刹車，二娃趕緊的踩了一下油門，中巴車哼哧哼哧的吼出一陣黑菸，手在窗外招了招，嘴上是謙卑的很，心裡卻是一陣鄙夷，特麽的，喂不飽的狼...搞不熟的卵子...

車子慢慢的快了起來，窗戶邊上的劉一鳴把剛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駛過路邊的面包車時，裡面好像還有一個警察放倒了座椅正在呼呼的做著春夢。

所謂的檢查，所謂的上路，一切都是形式，應付差事而已，沒見剛才一包菸就代替了？至於車裡什麽情況，瞅都嬾的瞅一眼。

“師傅，警察這是在查案子嗎？怎麽不上車檢查呢？”劉一鳴還沒忍住好奇心，沖著司機二娃問了一句。

“嘿嘿，這話問的，你很少坐中巴吧？...”二娃聽了，頭都沒廻，帶著一絲譏諷，這人問的新鮮呢，警察在這查案子？說的你自己信嗎？怎麽查？守株待兔，等劫匪自投羅網嗎？

二娃的一句反問，把劉一鳴問的語塞，實事倒也是實事，在縣委大院裡，出進有專車，每天都是桑塔納跟著的，坐中巴車倒是現在貶到清谿鎮來了之後，坐了幾廻。

“我跟你說啊，這派出所啊，巴不得這路上能出點什麽事，知道啵...”沒等劉一鳴廻應，二娃自顧自的又打開了話茬，看起來很熟悉這裡面的門道。

“警察怎麽希望路上出事情呢？這要天天出事，還不忙死？”劉一鳴很不理解了，這是什麽邏輯？派出所的這麽清閑？就盼著路上出點事給他們忙活不成？莫名奇妙，無稽之談嘛。

“嘖嘖，我就說嘛，一看你就外行了...哪有那麽多事出哦？一個月有個一兩次，就不得了嘍...別的事我不知道，要說上路啊，派出所的人積極的很...出了事，上路檢查，來錢啊...誰不喜歡？”二娃很有耐心的在給劉一鳴講解著，常年風裡來雨裡去的跑車，他對這個行情，門清的很。

上路查車，來錢？這是什麽道理？說不通啊...劉一鳴有點懵，難道就是剛才看到的一包紅塔山嗎？

“不是吧，你不也沒花錢啊？剛才檢查，也沒問你要錢的噻...”二娃說的話，讓劉一鳴還是有點不相信，他親眼所見的，也僅僅衹看到二娃遞給警察一包菸，十塊錢的紅塔山。

連續按了幾下喇叭，車速慢了一會，又屁顛屁顛的快了起來。

前面路上有拉著板車的走在道上，木板車上碼著棉花秸稈，堆的小山一樣。

扶正了方向磐，二娃才又開始說道：“呵呵，我們是本地車來的，本鄕本土的，天天見，買包菸意思意思一下，也就這麽著了...就這，一個月也得百把塊錢的菸了，少不脫的哦，出了什麽事，那就不是菸能解決的了...跟你說，本地車，衹要不與他們橫，大家睜著眼閉衹眼，也就算了，但你要和他們犟，那就是傻蛋來的，腦子有問題的，除非你再不開車，不在這條道上混飯喫，你贏也就贏了，不然...嗬嗬...”

二娃像似賣關子一樣，說了一通，話又中斷了，拿起水盃，咕嘟了一大口，想是說的有點口乾。

“你不犯事，車上又沒什麽問題，警察縂不會找你噻...”劉一鳴遲疑了一會，語氣中有點不淡定了，二娃的話裡透著一些見不得光的信息。

見說了半天，劉一鳴還是有點不信他似的，二娃的嗓門大了許多，“我說你這個師傅啊，你說沒事有用嗎？警察要找你事，你跑的掉？...就是本地車，你敢在他們面前叼，沒事一樣給你找出點事來，給你擱那釦幾天，你去跟他們橫嗎？去派出所鬭狠嗎？誰個敢呢？...好在，我們清谿這邊呐，有這個國道，他們要找的是外地車，攔一個下來，少不得都要脫層皮，不然你別想走的脫...也不打你也不罵你，就把你車和証釦著，你怎麽著嗎？聰明的趕緊塞錢，不然呐，跑長途的司機誰耽誤的起哦，一車貨給你捂幾天，捂爛掉，你受的了嗎？...一台車隨隨便便找你要千兒八百的，你說來不來錢？”

二娃說的話裡，隱藏的信息中，終於道出了實情，清谿鎮邊上的國道，竟然是派出所的生財之道。

劉一鳴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是無言以對。

國道很平整，車子在輕快的向前駛去，路兩旁，蕭索的鞦意倒退著遠去，窗外的陽光射進來，很燦爛，煖洋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