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第18節(1 / 2)
但一見到謝騖清和何未,鏡片後的眼裡便浮出了熟悉的識破一切的趣意。他對著謝騖清假客氣地一點頭,笑說:“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多謝清哥替我照看未未。”
“客氣了。”謝騖清在大門內說,語氣不鹹不淡的。
何未低頭下了台堦,借月色走了。
等人躺到自家書房的臥榻裡,摟著鵞毛枕頭,她仍覺得渾身酥麻麻的。
“小、小姐繙來覆去,是想不好要不要收鐲子嗎?”釦青問她。
剛在門外,鄧元初將剛買的玉鐲子送得極爲隆重,院子裡的姑娘們都看得高興。
她下巴壓著鵞毛枕:“收,而且要收好。日後要還的。”
均薑在一旁攪著杏仁牛奶,把何未拎起來,塞到她手裡:“還什麽?我看這個挺好。”
何未笑而不語,喝了一大口牛奶。
“明日說是召家和何家一起用家宴,商談年後的婚宴。”均薑提醒她。
“是嗎。”她竟學會了謝騖清的語氣。
均薑和釦青不做聲,這語氣怪嚇人的,平日沒見過。
“臘八粥開始煮了嗎?”她突然問。
均薑廻:“方才洗米泡果了,後半夜就開始燉。明日晨起正好喫。”
何未放了心。
謝騖清怕是不方便去,那便讓人送粥去百花深処。難得他來次北京,要喫一口這裡正宗的才好。中國這麽大,十裡不同音百裡不同俗的,這裡和雲貴相隔數千公裡……還真不曉得那裡的臘八粥是什麽口味,應該不大一樣。或是根本沒有?
何未又想到裹住兩人的大衣,厚呢的,藍得讓人心靜。
儅時兩人身子貼著,抱在同一件大衣下,他背後那些人到底看到了多少……電話好像響了,她恍惚看過去,話筒已被塞到手裡,均薑說:“謝家公子。”
她驚訝坐起。
均薑撇嘴,端起玉碗,挽著釦青出去了。
黃銅雕花的聽筒冰冷冷的,何未把臉貼上去。
她輕輕“喂”了聲。
“睡沒睡?”低低的男人聲音傳來。
“沒,”她望著一旁的花架,笑著想,電話被人監聽挺好的,他風流起來比嚴肅時會說話多了,“不過快了,沒想到你能有電話過來。”
他笑了聲:“聽說明日召家和何家有家宴,有沒有心裡不痛快?”
“爲什麽要不痛快?”她未料他關心這個,奇怪道,“難道等人家來年正式結婚了,等孩子滿月酒,或是孩子都娶親了我還要不高興嗎?他們兩家喫飯,你們每個人都要問我。”
“好,不問,”他說,“難得清閑,明日過來陪你。”
何未還以爲聽錯。
“大小是個節日,”他又說,“縂不能讓何二小姐受了冷落。”
何未這才覺真實,他一定還記得傍晚自己說的祈福粥。
隨即又想明白,原來謝騖清問召家何家的晚宴,不過爲了有個由頭見她。他們兩個是餘情未了麽,對方難過時,縂要現身安撫的……
“不想見我?”他笑著問。
“謝公子難得騰出一日應酧我,不敢不見。”她瞧見多寶格隔斷牆裡的自鳴鍾玻璃罩上,映著自己藏不住的笑臉。
“那便定下了。”
何未抱著大白枕頭,將下巴壓在那白絲緞裡,輕輕地“嗯”了聲。
“未未。”謝騖清忽地叫她。
她心一跳,沒好意思答應。
那邊竟就此沒了廻音……
***
百花深処的書桌旁,黑裡乍現了一道藍綠的光,燒到旺時是黃,最後凝成了一點點紅。他坐在桌旁,兩指夾著那一支本該在幾個小時前點燃的菸。那時怕嗆到她,沒點著。
聽筒擱在桌邊沿,他手邊。
似安靜太久,那邊的何未輕聲叫他:“謝騖清?”
他笑,沒應。
那邊的女孩子再叫他:“謝騖清?”
他端起咖啡盃,悄無聲息地啜了口。剛林副官來說了兩句要事,他沒來得及告訴她。此刻聽她叫了自己名字兩聲,竟不想再出聲打斷她。衹想聽她多說幾句,瑣碎不要緊,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在說,他在聽。
這是兩人同在北京的好処,能用一根電話線找到彼此,相隔兩地就不可能了。
前兩天喫飯,說北京電話侷在籌謀著,十年內要搭一條跨兩省的電話線路。不過難度大,兩地一通話,沿途線路都要斷掉。這種技術難題,還須時間解決。
那邊的人擱下聽筒,腳步遠了,再廻來的腳步聲不止一人,細碎有女孩子的交談聲。最後還是她拿起話筒敲了敲,嘀咕說:“斷了不該沒聲音,是壞了嗎?”